月光如水，却洗不净假山背后那几句淬了毒的低语。
窃窃私语声早已消散在夜风里，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钢针，扎进了苏云的耳中。
他脸上那份因赵灵儿真情流露而泛起的温情，在这一刻迅速褪去，沉淀为一片幽深不见底的寒潭。
握着赵灵儿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赵灵儿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剧变，那份突如其来的冷冽让她心头一紧。
她顺着苏云的视线望向假山方向，虽然什么也没看见，却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她秀眉微蹙。
“没事。”
苏云松开手，退后半步，重新拉开距离，脸上又恢复了那份人畜无害的淡然，只是那份淡然之下，潜藏着的是即将喷薄的火山。
“郡主早些回去歇息吧，夜深了。”
他微微躬身，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被拉得颀长，透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决绝。
赵灵儿望着他的背影，贝齿轻咬嘴唇，眼中满是担忧。
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
……
靖安伯爵府，书房。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唯有烛火在铜制灯盏中不安地跳跃，将苏云的身影在墙壁上投射得巨大而扭曲。
他没有睡意，方才在宫中听到的那段对话，只是证实了他早已预料到的事情。
吕夷简，这位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绝不会坐视他用一个“钱庄”就撬动大宋的国本。
“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赵大山推门而入，将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恭敬地递上。
“大人，钱小姐的加急信。”
苏云接过信，信封尚有余温。他撕开火漆，展开信纸。
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内容却触目惊心，与他听到的阴谋完美印证，甚至更为详尽、狠毒。
——吕夷简已密会江南十八家钱庄的东家，组成同盟。
——计划在皇家钱庄发售“黄河治理建设债券”的首日，三管齐下。
其一，雇佣京城的地痞无赖，在钱庄门口制造混乱，散播“朝廷发纸骗钱”的谣言，动摇人心。
其二，十八家钱庄联手，在市面上疯狂抛售铜钱，兑换金银，人为制造一场小规模的通货紧缩，让百姓觉得手里的铜钱即将变得不值钱，从而对“债券”这种新事物产生极度的不信任。
其三，也是最毒的一招，所有联盟钱庄将公然宣告，拒收、拒兑任何形式的“皇家钱庄债券”，彻底斩断其流通的可能。
信纸的末尾，钱多多的字迹带着几分急切与决然：
“君若需，小女名下三十万贯现银，随时可为君驱驰。务必……保重。”
三十万贯。
这笔巨款足以在汴京城掀起滔天巨浪，也是钱多多能动用的极限。
苏云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看着它慢慢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缕青烟。
他没有被这杀局吓到，反而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守？
用钱多多的三十万贯去和整个江南财团硬碰硬？那是下策。
他苏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更不喜欢被动防守。
“大山，”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去，备马车，用最快的速度，把钱不多钱老板……请过来。”
“是！”
……
子时刚过，汴京富商钱不多就被从温暖的被窝里“请”到了靖安伯府的书房。
他一路心惊胆战，还以为是自己以前跟吕党走得近，被这位新晋的煞星盯上要秋后算账了。
可一进书房，看到的却是苏云那张平静的脸。
“钱老板，深夜叨扰，还望海涵。”
苏云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伯……伯爷客气了，不知伯爷深夜召见，有何吩咐？”
钱不多双手接过茶杯，手心全是汗。
苏云没有绕圈子，将吕夷简的计划和盘托出。
每说一句，钱不多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听完整套“金融绞杀”的毒计时，他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落在桌上，茶水溅出，浑然不觉。
“这……这……吕相公是要把您往死里整啊！”
钱不多声音发颤，
“伯爷，我……我那女儿已经把家底都给您了，您可得顶住啊！”
“钱老板，”
苏云直视着他，缓缓开口，
“我不要你的钱来守。”
钱不多一愣。
苏云的身体微微前倾，烛火在他的眼眸深处点燃了两簇慑人的火焰。
“我要你的钱……来攻！”
他将一份早已拟好的计划书，推到钱不多面前。
封面上，是几个龙飞凤凤舞的大字——《货币改革与信用锚定初步方略》。
钱不多只是个商人，哪里看得懂这些。他一脸茫然地翻开，里面的内容更是让他如看天书。
“伯爷，这……”
“吕夷简想用旧钱来挤兑我，认为市面上流通的铜钱是他的武器。”
苏云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足以颠覆乾坤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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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我，顶尖工程师，重塑大宋基建请大家收藏：()我，顶尖工程师，重塑大宋基建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那我就让他手里的旧钱，变成一堆废铜！”
“什么？！”钱不多骇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让流通的货币变成废铜？这是疯子才敢想的事情！
苏云不理会他的惊骇，指着计划书，开始阐述他那个更为疯狂的“陷阱”。
“皇家钱庄，如期开业。债券，如期发售。”
“但，在开业的同一天，我们会同步推出一种全新的大额支付凭证——皇家宝钞！”
苏云从怀里取出一张样品，铺在桌上。
那是一张用特殊纸张制成的凭证，上面印着复杂的纹路，迎着光看，还能看到隐藏在纸张中的“皇家钱庄”四个字的水印。
纸张的一角，甚至嵌入了一根极细的彩色丝线。
“这种宝钞，采用了最新的水印和合金丝技术，极难伪造。一张，可抵百贯，甚至千贯。”
钱不多看得目瞪口呆，这东西比他见过的任何银票都要精美、复杂无数倍。
苏云继续说道：
“吕党开始制造恐慌时，我们什么都不做。让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
“等他们把铜钱抛售得差不多了，百姓人心惶惶的时候，皇家钱庄再贴出告示——”
苏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市面劣币、私铸钱泛滥，扰乱金融。为保民生，即日起，皇家钱庄愿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限量’回收百姓手中的旧铜钱！”
“并且，可以用旧钱，直接兑换全新的、绝无伪造之忧的‘皇家宝钞’！”
钱不多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呆呆地看着苏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
“高……高于市价回收？这……这不是亏本买卖吗？我们哪来那么多钱去收？”
“他们抛得越凶，市面上的铜钱就越不值钱。当百姓发现，只有皇家钱庄愿意‘吃亏’，用更高的价格回收他们手里即将‘作废’的铜钱时，他们会把谁当成救命稻草？”苏云反问。
“当他们发现，兑换成的‘皇家宝钞’不仅携带方便，还能在指定的商号（比如钱老板你的商号）买到平价米粮布匹时，他们会信任谁？”
“吕夷简以为他掌握着‘钱’，但他错了。这个时代，真正的武器，是‘信用’！”
钱不多浑身都在颤抖，一半是恐惧，一半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这套计划背后那毁天灭地的威力，和那足以让钱家再上三个台阶的滔天机遇！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战了！
这是在参与一场大宋货币体系的重新洗牌！
谁先入局，谁就是未来的王！
“我……我干！”钱不多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
“伯爷！我钱家所有流动资金，全部任您调遣！不仅如此，我这就派人，连夜南下！把您的计划，还有这‘皇家宝钞’的好处，透露给那些早就看吕党不顺眼的商号！我们……我们反过来，把他们的联盟给挖空！”
苏云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
皇家钱庄开业的前夜，整个汴京城暗流涌动。
靖安伯爵府灯火通明，一道道命令从书房发出，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笼罩了整座京城。
赵大山率领的“暗夜”精锐，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服，混迹在各个酒楼茶肆，悄然掌控了舆论的风向。
秦风带领的皇城司缇骑，则控制了几个关键的街口要道，眼神锐利如鹰。
包拯以“弹压市井、维持治安”为名，调派了三百名开封府衙役，在钱庄附近百丈范围内布防，长长的水火棍在地上敲出沉闷的声响，威慑着所有心怀不轨之徒。
皇宫深处，御书房。
官家赵祯看着曹威呈上的苏云最终版计划，久久不语。
半晌，他提起朱笔，在奏折上重重写下两个字：
“准奏！”
黎明时分，天色未亮，御街之上已起了薄雾。
新建的皇家钱庄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门前两座巨大的石狮子在晨雾中显得威武而肃穆，朱漆大门紧闭。
街道两旁，有早起赶着出摊的商贩，有彻夜未眠、等着看热闹的百姓，更有无数双眼睛，藏在街角的阴影里，茶楼的窗户后，带着不怀好意的期待。
苏云站在伯爵府的最高层，凭栏远眺。
他看着远处那座即将决定大宋未来国运走向的建筑，犹如看着自己的一个孩子，即将孤身走上残酷的战场。
“吉时已到——！”
随着内侍一声悠长的高唱。
“咚！咚！咚！”
三声震耳欲聋的开业炮响，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在万众瞩目之下，皇家钱庄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随着“嘎吱”的声响，缓缓向内开启。
然而，预想中蜂拥而至、争相购买债券的百姓并未出现。
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数百名身着统一短褂、面露凶相的汉子，他们振臂高呼，声音汇成一股足以撼动人心的声浪：
“朝廷没钱，发纸骗人！”
“皇家钱庄，还我血汗钱！”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恐慌如同瘟疫，开始在百姓中蔓延。
街对面，一座酒楼的二楼雅间，几大钱庄的掌柜们陪着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人，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得意的、残忍的冷笑。
好戏，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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