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冈回到家中之时,老僕已经带了两个妇人回来。
一个三十左右,一看就知道是个利落人,另一个二十出头,像个俏媳妇。
看看这两人,王冈又看向老僕,这是不是太年轻了。
老僕介绍道:“老爷,这二人都是利索爱乾净的人,我瞧著合適,便带回来了,你看如何?”
王冈看向三十来岁的妇人问道:“嫂子,怎么称呼?”
妇人行了一礼道:“夫家姓李,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怕他一人养不活,我便出来做些活计。”
王冈笑道:“嫂子倒是会心疼人!”
妇人扭捏一笑。
王冈又看向那小媳妇,“这位小嫂子呢?”
小媳妇怯生生道:“我姓梁,家里夫君去了,夫家便让我回了娘家……”
话没说完,王冈懂了,大宋不提倡守节,丈夫死了,便要將媳妇再嫁,或是打发回去。
当年欧阳修便是因为儿子死了,儿媳妇在夫家又待了一年,一大堆人便污衊他扒灰,弄的狼狈不堪。
这小媳妇被赶回娘家,想来也是不受待见,这才出来找活。
王冈对老僕说道:“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吧!先比著你的工钱给,以后再涨!”
两妇人慌忙行礼,跟著老僕去籤押府籍。
王冈回到后院,见薛慕华正在捯飭药材,便凑过去看,“这是干什么?”
薛慕华道:“便是给你那方子上的药,总不能白吃白住占你便宜!”
“老薛,你这人不错!”王冈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夸奖!
“喂!没见我在配药!”薛慕华被拍的手中一抖,扭头呵斥道:“小心配错了份量,毒死你!”
王冈訕訕收回手,回自己房去。
春闈在即,他也少不得要看书,有道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自科举改革后,省试已把贴经、默义、诗赋这些去掉,只考大经、兼经以及策论。
贴经、默义,考的是经书本身和註疏的內容,能参加省试的,差不多都能搞定这些,至於诗赋,更没意义,各种制式要求,就连苏軾当年也没写出彩来。
改革后的考试,显然更重经义,已经有八股文的趋势了。
王冈想了想,决定到时便用八股文的格式来试一下,说不定有奇效。
皇宫。
石得一拿著一本册子,来到御书房,见赵頊正在伏案忙碌,便悄悄的候在一旁。
他是赵頊最信任的人,终日不离左右,自然是知道官家何等勤政,每日睡不到几个时辰,有时甚至连饭都吃不上几口。
上次还生了一场病,太医院的那些废物只知道说些“多休息”,“少用神”之类的废话,要是能做到,还用你们吗!
外朝的那些相公们也是不省心的,斗来斗去,时常逼的皇帝唉声嘆气,有时他都想去说他们两句,可是他不敢,也不能!
內臣不得干政!这是祖训,也是士大夫们的共识!
別看他们现在斗的厉害,一旦涉及到內臣,这些人会立刻联合起来,群起而攻之,就算皇帝也护不住他。
待赵頊批完一份奏章,捏捏眉心,去拿岸边的饮子时,眼光扫见他,笑道:“你又有何事?”
石得一连忙醒神,脸上掛上笑容道:“大家,皇城司在姑苏的探子回京了,带来的消息倒是有趣,我特地拿来给大家解解闷。”赵頊喝了一口饮子,放下杯子道:“姑苏的探子,好像是仁庙时派去的吧?”
“大家好记性!”石得一凑上来,將册子递上。
赵頊接过册子道:“非我记性好,只是江南是財赋重地,自然就关注了些!对了,他怎么回京了?”
石得一笑道:“那探子化名沈平入了姑苏沈家,这次沈家的公子进京春闈,他跟著一起来了!”
赵頊点点头,翻开册子看了起来,石得一在一旁解说道:“这次匯报之事,还是与刘璋有关,只是从更多的是民间的角度。”
“这刘璋家的二公子与王冈为了一个妓子爭风吃醋,闹將起来,王冈打了他,而后刘璋报復,处置王家產业,后王冈煽动百姓,先散播流言,搞得刘璋名声尽毁,又组织罢工,让整个江南都为之头疼!”
赵頊皱眉道:“这王冈在姑苏有这般是能耐?可曾藉助王相公的权势狐假虎威?”
石得一道:“定然不曾!王家在姑苏已然衰落,家中產业也不多,之前还有家奴行刺於他,说起这也是一件趣事……”
石得一又將王冈如何整治几个铺子的事说了一遍。
“郑伯克段於鄢?”
赵頊忽然冒出了这句,嚇说石得一心中咯噔一下,他在內书房读过书,自然知道《左传里的这个典故。
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王冈,而是眼前的这位皇帝。
母亲宠爱幼子,逼迫大儿子,想他让位,大儿子忍辱负重,纵容兄弟,直至他造反再杀之!
这与当今这位大家,何其相似!他时常在想皇帝要忍二大王到什么时候?二大王什么时候敢造反?
今日猛的听皇帝提到这个典故,就像埋藏在心里的秘密,突然被人提起,本能的產生了应激反应。
赵頊奇怪的看他一眼,道:“郑伯故意放纵段叔,而后杀他,是为不仁,不符亲亲相隱!再看王冈的做法,降而不杀,满满的仁恕,难怪程正叔欲收他为徒。”
石得一道:“大家看好此子?”
赵頊翻开册子,指著一页笑道:“此子被刘璋无端下狱,出狱时还喊著大宋江山永存!可见此子不是大忠便是大奸!”
“唐太宗昔日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刘璋这些年的书,还没一孩子读的透!输的不冤!”
石得一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赵頊拿起笔在屏风上写字,慌忙低下头去。
大宋官员繁多,仅京朝官就有近三千人,皇帝自是记不过来的,所以每次有出色的人出现时,就会在屏风上记上一笔,等这名字出现三次后,便会派人详查任用。
待皇帝转身搁笔,石得一道:“既然不知其是忠是奸,不用便是,又何必……”
赵頊抬手打断他的话,目光变的深邃,沉声道:“大宋积弊良久,要想让他变好,靠司马光这样的道德君子是没用的!要靠的是那些能吏!”
“王安石为仁庙所不喜,认为他虚偽,不敢用他,我敢用!”
“世人皆骂吕惠卿是小人,但他有能力,我就给他宣麻拜相!”
“章惇性子高傲,脾气火爆,將新旧两党的人得罪了遍,我依然敢用!”
“便是你们这些內臣,如李宪、王中正,只要对大宋有利,我都敢用!”
石得一伏地叩拜:“大家,胸怀天地,锐意革新,实乃皇宋之幸!”
赵頊笑骂道:“你这老狗何时也学会奉承拍马这套了!”
“皆是肺腑之言!”
正在二人君臣相得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一人闯进跪倒,喊道:“报!南蛮入侵,邕州城破,知州战死,满城被屠!”
石得一大惊,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扭头看去,只见赵頊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大家!”石得一慌忙扑过去,大叫道:“快传太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