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分为八,墨分为三!”
苏颂斜坐马上,任凭北风吹的他鬚髮飞扬,衣衫猎猎,他依旧神色自若的侃侃而谈道:
“子墨子死后,墨家一分为三,楚墨轻生薄死,摩顶放踵利天下而为之!得墨子之侠义!
齐墨游走天下,名辩百家而扬兼爱非攻!得墨子之思辩!
秦墨踏实稳重,钻研百工之术而利天下,得墨子之术!”
苏颂说著粲然一笑道:“三家各有所长,互称別墨!我乃后世之人,承其道统,与其学其一脉,不如杂然而融之!”
“將三家融为一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王冈惊嘆其计划,脱口而出。
“然也!”苏颂目光讚赏的看向王冈道:“楚墨虽有侠义,然匹夫之勇,终难成就大事!齐墨善辩,却易成袖口空谈之辈,秦墨精於技艺,却不识於天时!
既然如此,我便取楚墨之侠义,齐墨之思辨,秦墨之技艺,再造后墨!”
王冈听得两眼放光,儒墨两大显学,又要开战了,好期待……不对,我乃儒家正统啊!这个態度不对,重来一遍!
且看我煌煌儒家再败墨家邪说!
嗯,这就对味了!
“对了,学士,你是先学的儒还是先学的墨?”王冈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
“自然是先学的儒!”苏颂理所当然道:“墨家学术是在我成年之后才接触的!”
“学士自小学儒,其观念怕早已深入人心,再看墨家学说不会带有偏见吗?”
王冈说完,便目光炯炯的看向苏颂,两家针锋相对,理念衝突,怎可能那么容易接受。
“哈哈……初看墨家经义之时,確实带有偏见,”苏颂笑道:“然子墨子何许人,真豪杰也!自不在意些许詬病!”
“既如此,学士如何看待兼爱与仁爱?”
王冈继续发问,问题直指核心。墨家兼爱与儒家仁爱,两者都是爱天下之人,不同的是墨家讲的是无差別的爱,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而儒家的爱是有等级区分的。
比如说,你妈和一个陌生老太太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对於儒家来说,自然先救自己的妈,儘管我会为不幸遇难的老太太感到惋惜、难过,但先救谁的问题是不需要考虑的!
而墨家来说,亲妈和陌生老太太是一样的,那就是谁近救谁!
这也是孟子为何会骂墨子是无君无父的禽兽的原因!
那么把这么一个问题,拋给同修两家的苏颂一定是很有趣的!
苏颂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道:“自然是兼爱,不过这个目標太宏大,贸然之间,达成不了,所以我们需要分步去走,比如先做到仁爱!当然我们把他叫做博爱!”
王冈震惊了,这老匹夫好不要脸!明知道兼爱不靠谱,竟然偷换概念,还扯什么分步走,这不就是投敌……呸,是迷途知返!
“只怕你这后墨若成,不仅墨家,便是儒家都要將你当成圣人吧!”王冈语带讥讽。
苏颂却不以为意道:“谁家的圣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有利於天下苍生!”王冈撇撇嘴,不再理他,又是说不过就拔高价值这一套!
原想看个热闹,当他真的要发扬墨家跟儒家干上一架呢!没想到又是一个掛羊头卖狗肉的!
不过苏颂对他的態度却並不在意,继续道:“儒家那一套是救不了天下的!我这后墨虽未必能成,却也能给天下多一个选择!”
“兴许吧!”王冈不想再聊了,能解决眼下问题又怎么样,还能逃过歷史的周期律吗?
別说现在,千年之后都解决不了!除非你真的能做到兼爱,真的能做到存天理、灭人慾,否则都是空谈!
苏颂见他敷衍,也不恼,笑道:“玉昆似乎对我墨家並不看好!”
“没……”王冈刚想否认,忽然想起了百戏盟,当即皱眉道:“是你让人在我身边安插的探子?”
“哈哈……如果我说你身边的探子是因缘际会所致,你信吗?”苏颂面上虽有笑意,眼神却很是认真。
王冈从茶丹青口供以及清荷的说辞中,早已知道珠儿的来歷,对於苏颂这话,他也是相信的!
只是珠儿或许是阴差阳错来到他身边,但墨家就没有通过她,探查自己吗!
王冈冷笑:“那茶丹青在船上偶遇我,並画我家妾室画像来威胁我,也是无意而为?”
“我並非百戏盟的人,此事我也是事后才得知的!”苏颂解释道:“这事起因是因为巨子得知你的事跡,很是讚赏,让邓百龄多关注一下……”
说到这,苏颂摇头笑了笑,无奈道:“你也知道下面人做事的模样,其实巨子只是隨口一说,邓百龄却当成了正式的命令,这事……就做的急了些,也糙了些!
不过你已经把百戏盟给毁了,也应该解气了吧!”
王冈没在意百戏盟之事,反而被他的话所惊讶:“你不是墨家巨子?”
苏颂怔了一下,失笑道:“我当然不是!”
“你这般人物竟然不是巨子,那巨子是谁?”王冈讶然不已,这是苏颂欸,身居高位,才华出眾,若不是过於刚直,触怒那昏君,估计连宰执圈都进了,竟然不是墨家巨子。
苏颂摇摇头道:“巨子身份我也不知,但我今日所说墨家变革,皆是巨子的想法!足可见其目光长远,格局恢宏!”
又出来一个神秘人,王冈心念百转,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大宋將亡,妖孽群出!
见王冈神色震惊,苏颂笑道:“我虽不知巨子的其他身份,但我知道,如果玉昆肯入我墨家,下任巨子会是你!”
“那不行,我儒家正统……”王冈当即表明自己对孔夫子的忠心,而后话锋一转道:“你不是巨子,那你在墨家中是什么身份?”
“上贤!”苏颂並不隱瞒。
王冈大笑:“同为上贤,邓百龄和你相比,差的也太远了吧!”
苏颂抬手拈鬚,笑而不语。
王冈恍然:“上贤之中也是有高低之分的!”
“哈哈……到白沟了,你看那就是榷场,很热闹吧!”
苏颂打个哈哈岔开话题,然后打马上前道:“辽人馆伴使就在前面了!”
王冈追了一会便遥遥可见几个身穿辽国官服,梳著地中海髮型的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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