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頊走出宝慈宫的时候,脸色阴沉的可怕,跟在他身后的石得一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回到崇政殿,赵頊拿过奏摺翻看两眼,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脑海中全是高士林的哭诉,还有太后的对王冈的痛斥,以及赵顥看似劝慰,实则拱火的言语。
他心烦不已,猛地將摺子摔在桌案上,喝道:“简直莫名其妙!无端生事!”
赵頊直视前面,忽然问道:“王冈为何要杀高公绘?”
石得一小步上前,掏出一本册子呈上,低声道:“据皇城司潜入使团中的密探匯报,使团归途遇辽国黑山贼,眾人惊乱,军心动盪,高公绘尤胜,王冈杀之以振军心!”
赵頊接过册子,扫过那一段文字记录,沉声道:“如此说来,王冈这是有功无过!”
石得一不知这话该怎么答,他方才在宝慈宫,可是看著皇帝被太后逼著答应惩治王冈。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前些年外朝的御史弹劾二大王久居宫中,太后大发雌威,逼著皇帝把人流放了!
不过这两者不同,上次赵頊虽然心中乐意,但表面上还是要顾忌孝悌之义,惩治那官还是有正当理由的。
但这次王冈这就不好说了,人身为使团副使,战前诛杀祸乱军心之人,这是正当理由,若要因此惩罚他,说不过去,也没法跟天下交待啊!
赵頊问出这个问题,显然也没准备让石得一去回答,他又在册子上翻看起来,当看到王冈出门在外,经常感怀他这位官家时,他心中是很感动的。
人可以装一时,但不可能一直装,而王冈这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真挚情感,说他是装的,谁能信?
再联想到昨晚王冈所做的那首词,其中对他这位皇帝的爱戴之意,溢於言表!
这分明就是他的小迷弟,是大宋的忠臣啊!
然而现在他却被逼著对这位忠臣,对这位有功之臣,去下黑手,去找理由惩治他!
赵頊很是悲愤!
但他又能怎么办,总不能忤逆太后吧!
大宋以孝治天下,皇帝若带头如此,天下又当如何?
百官会如何看他,天下百姓又当如何看他!
为今之计,两权相较取其轻,也只能苦一苦王冈了!
“唉……”赵頊忍不住长嘆了一声,王冈肯定能体谅他的难处吧!毕竟他那么忠心!
赵頊又拿起册子,边查找王冈道失当错漏之处,边隨口问道:“石得一,你说我给王冈定个什么罪为好?”
石得一訥訥不敢言,犹豫半晌道:“老奴见识浅薄,说不好,不过大家若是有困扰,不妨找外朝亲近之臣,或可分忧!”
“呵,外朝臣子!他们……”赵頊嗤笑一声,这种事怎么能跟那些臣子去说,若让他们知道,恐怕弹劾自己的奏章都能飞起来。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想起他身边,还真有能放心去说这事的人,至少王珪和蔡確都合適!
赵頊手上一顿,琢磨起来找谁来商量这事为好!
王珪虽然听话,但急智不行,若让他来,估计也就是把计划补充的完整些,提供不了建设性的意见。
相比起来,蔡確不仅头脑转的快,关键他还和王冈交好,显然找他更合適。略一思索,赵頊便吩咐道:“让蔡確来一趟!”
“喏!”石得一应下之后,匆忙而去。
赵頊见他离去,又拿过密折看了起来,刚才粗略看了一眼,王冈他们这一路好精彩,跟看话本似的。
还打了西夏使臣,闹了辽主的宴会,想想就兴奋。
就在赵頊把使团这一路上的故事看完之时,蔡確也赶到了。
待其行礼之后,赵頊也不隱瞒,將事情和盘托出。
蔡確听完也是一阵咋舌,这事哪有那么简单,就王冈那不能吃亏的性子,他肯定得把事情闹起来,届时想要收场怕就难了!
他想了想犹豫道:“官家,王冈为人素来疾恶为仇,无端治罪怕是不妥,而且其性格颇为刚直,若是闹將起来,恐怕太后也会受人非议!”
“他敢……”赵頊这一声喊的有些没底气,赵顥是怎么出宫的,他还记得呢!那时王冈是什么身份?
一个举子而已!他那时就敢暗示赵顥有谋害皇嗣,祸乱宫闈之嫌,逼著他自请外出!
后来更是跟当朝宰相槓上,弄的对方灰头土脸,现在吴充在朝堂中简直毫无威信,度日如年!
要说他知道这事的原委后,会不会因为太后的身份而委曲求全!赵頊心中也是没底!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蔡確眼珠转了转道:“官家不妨平衡一下两方,找点王冈道错处,训斥他一番,再將他外放出去,也就罢了!”
赵頊摇摇头道:“若处罚太轻,只怕高士林那边不会答应!”
“这件事中,高士林的意见並不重要!”蔡確上扬嘴角,笑道:“只要太后答应了就行!”
“你不知道,太后平日颇喜高公绘,今日也是雷霆震怒!”赵頊嘆了一声道:“想要隨便敷衍,怕是不行!”
“官家怕是误解了太后!”蔡確意味深长的笑道:
“太后素来有贤名,从不因私废公!先帝时曾对此想要提升高士林的官职,皆被太后制止,言朝官亦是恩宠,不可援引前朝之例!
官家应当记得几年前,想赐高家宅院,也被太后所拒,只要了一块空地,后来营造之钱財,全是宝慈宫出的!
由此可见太后之贤,隨顾念同胞之情,却也不会罔顾国法!官家只需將言明利害,太后定会谅解!”
赵頊恶狠狠的瞪著蔡確,这话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他娘爱名声,胜过骨肉亲情吗?
还什么言明利害,不就是拿名声来威胁她吗?
这法子当真阴损!
不过赵頊却知道,这確实是太后的软肋!
赵頊没好气道:“那你再说说將王冈外放至何处为好?”
“王冈乃有才之人,却无自律之心,断不可放置安逸之处,任他荒废!也不可放置穷乡僻壤埋没其才华!”
蔡確思索一下道:“官家觉得齐州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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