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承诺,对于周澜安来说,很残忍。
但他还是答应了。
南溪不说,他亦知道她很痛,透析的痛苦,还有面临的器官病变,她的身体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其实很在意,但是为了不让他担心,她极力地做出不在意的模样。
她会偷偷地照镜子,会在意自己的美丑,但是在周澜安眼里,都是一样的。
生死面前,一切不那么重要了。
这晚,他们难得相拥而眠。
偌大的卧室里,只有一盏橘色的小夜灯,四月的法兰克福气温略低,只有10多度,夜晚更凉,但是室内却是暖融融的,落地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南溪先是背着的,后面是暖烘烘的男体。
后来,即使这样的拥抱,无法满足她,她掉过身来,轻轻地搂住丈夫的腰身,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隔着一层睡衣很轻地说了一句话。
下一秒,男人低头吻她额头。
他拥紧她,下巴轻轻地蹭她的发心,在这样安静的夜里,一起度过宁静的夜晚,温情的拥抱像是走完他们相遇的一切,安静得像是平静的海面。
但心底并不平静。
凌晨,南溪沉沉睡去。
周澜安轻手轻脚地起来,他睡不着,轻手轻脚下床披了件衣服走到书房里,里面灯光炽白,晃得人刺眼。
周澜安坐到书桌后头,拉开抽屉取出一盒未拆封的香烟来,打开来抽出一支低头点着,含在唇间缓缓吸了一口。
他戒烟许久,但是今晚还是忍不住了。
一会儿,薄薄烟雾升起。
周澜安指腹轻抵下颌,黑色眸子深邃,看不出情绪,深沉得厉害。
一会儿,他微微仰头,眼里带泪。
抬手,手指微颤着将烟送到唇边,缓缓地狠狠地吸了一口,但是香烟是不解愁苦的,更不会解决问题,只是让头脑清醒一点儿,他必须清醒地想想未来怎么办。
——他根本睡不着。
深夜,周澜安再度翻出医籍,一行行仔仔细细地看,一直到眼睛发酸发胀才停下来,小盹一会儿再继续看,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生还机会。
天微微亮,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一看,是思慕打来的。
思慕仍在京市生活,为了思慕方便,为他单独配了小手机,思慕只要想他们了,就会拨电话给他们,并且思慕很懂事儿,知道妈妈身体不好,大多时候都是打给爸爸。
电话里,思慕的声音小小的,甜甜的。
“爸爸,思慕想你啦。”
“嗯,不是想妈妈吗?”
“今天更想爸爸一点。”
……
周澜安心中微软。
即使心里烦闷,即使很累,但是他还是耐着心跟儿子说:“妈妈还在睡觉,等妈妈醒了,我让她打电话给思慕好不好?今天思慕不上学是不是?”
思慕用力嗯一声:“思慕考试全拿了A。”
周澜安很认真的夸赞了。
思慕有些害羞地笑了,隔了一会儿,思慕小心翼翼地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家?”
周澜安停顿了约莫十秒:“应该很快,思慕在家要听爷爷奶奶的话。”
思慕软乎乎的:“思慕很乖啦,思慕想念爸爸。”
周澜安笑了。
小儿子的电话于他,就像是山涧的清泉,清洌无比,一定程度上抚平了男人的焦躁。
……
隔日,一架专机从法兰克福飞往柏林。
秦枫在机场亲自接他们。
想不到的是,随后的还有陆骁与叶倾城,还有沈名远,早两天就飞到柏林等着周澜安跟南溪的到来。
一见面,叶倾城上前抱了抱南溪。
陆骁跟沈名远也轻轻抱了抱。
此时的南溪已经很瘦了。
人几乎脱相,但是有时又会浮肿,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
尔后几个男人说话,叶倾城扶着南溪上车,一齐坐在后座,她跟南溪说话,很轻松地说起自己从前对抗病魔的事迹,她尽量用很轻松的语气——
“那会儿,陆骁跟着白莲花跑了。”
“知道我病了,跑到柏林赎罪来了。”
“被我哥打得半死!”
“但是那年,祖母永远地留在柏林,听说那天下着雪,我在沉睡……”
……
明明很轻松的语气,后面却眼含泪花。
南溪是共情很强的人。
她紧握住叶倾城的手,无声安慰,叶倾城含着泪说:“真看不出来,小时候的你是个小辣椒,还当了我嫂子。”
车是六人座的,前头的周澜安微微一笑。
陆骁给他一拳。
但是心头又酸又软,唉,一晃六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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