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的天,冷得像淬了冰。我一睁眼,就被土地庙破窗缝里钻进来的风灌了个透,那风带着老北平城特有的煤烟味和雪粒子,刮在脸上跟泼了盆冰水似的,激得我一哆嗦,上下牙直打颤。可胸腔里的那颗心,却烧得滚烫 —— 昨儿个小年,琉璃厂的庙会挤得水泄不通,我借着人群掩护,在英领事馆门前那座鎏金女王像底座,用特制的磷粉画下了只燕子记号。那记号夜里会发微光,是给自个儿留的靶心。今儿个,我得把 这身份焊死在众人眼里。十万大洋的买卖,进门是第一步,而这道门,得靠一张不起眼的 才能敲开。
天刚麻亮,天边刚抹开一丝鱼肚白,巷子里还没什么人影,我拎着半桶从护城河凿来的凉水,蹲在土地庙后头的墙根下。剃刀是向隔壁杀猪的王二借的,刃口豁得比狗牙还不齐,我左手拽着头发,右手捏着剃刀,哧啦一下,一绺黑发就掉进冰水里,溅起细小的冰碴。刮到鬓角时,刀刃没拿稳,在头皮上划了道血口子,冰水一浸,疼得我龇牙咧嘴,眼泪都快飙出来。可我不敢停,这颗脑袋太扎眼,燕子李三的名头在道上太响,不剃干净,迟早露馅。最后一缕头发落水时,我伸手一摸脑袋 —— 得,光溜溜、滑溜溜,活脱脱一颗刚剥壳的鸡蛋,连眉毛都剃得只剩半截,谁还能认出这是那个飞檐走壁的燕子李三?
身上的行头也得换。我从藏在神像背后的破包袱里,掏出早就备好的棉袄。那棉袄补丁摞着补丁,青灰色的布料洗得发了白,边角磨得起了毛,里头的棉絮硬得能立起来,摸上去像块铁板,还裹着一股经年累月的油汗味、酒糟味,混着点霉味,闻着就让人皱眉头。我三下五除二套上棉袄,又穿上条打了三层补丁的棉裤,原地蹦了三下,身上的碎布片哗啦哗啦响,像敲一面破锣,又像挂了串没串好的铜钱。我挪到那桶冰水里,低头一照 —— 水里的人弓着背、缩着脖,肩膀微微前倾,两眼故意眯着,透着股长期饿肚子的浑浊,颧骨高高凸起,两颊陷下去,活脱脱一个逃荒逃了三个月、快饿毙的流浪汉。我对着水里的倒影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张三兄弟,委屈你这一天了,等事成了,哥给你换身绫罗绸缎。
装好了相,就得找个名正言顺进英领事馆的由头。我早打听清楚了,英领事馆门口的大槐树底下,天天都有等活干的苦力,修修补补、搬搬扛扛,什么活都接。我混进人群里,找了个最靠前的位置蹲下,双手拢在袖筒里,脑袋耷拉着,尽量让自己显得更不起眼。没过多久,两个印度兵挎着步枪走了过来,红头巾裹着脑袋,络腮胡翘着,手里的木棍往地上一顿, 的一声,震得人耳膜发颤。修洋钟的,有没有? 其中一个印度兵操着蹩脚的中文,嗓门粗得像破锣。我心里咯噔一下,机会来了!忙不迭地举起爪子,那手因为常年练轻功、抓飞爪,指关节突出,满是老茧,此刻故意抖得厉害:会... 会一点,小的... 小的以前跟城里的钟表匠当过学徒。 为了装怂,我把舌头咬了半截似的,话从嗓子眼挤出来,含糊不清,还带着点颤音。印度兵上下打量我,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我的光头和补丁棉袄,其中一个伸出木棍,照着我胸口就捅了一下,力道不小,撞得我闷哼一声。你,进来! 他指了指领事馆的大门,语气不容置疑。
一进传达室,一股混杂着羊膻味、咖啡味和雪茄味的怪味就扑面而来,直冲鼻腔,熏得我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把昨儿个吃的窝头吐出来。管事的是个红毛鬼,名叫威廉,瘦高个,穿一身笔挺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可颧骨却高得像俩冰锥,眼窝深陷,一双蓝眼珠跟结冰的湖面似的,透着股寒气。他手里捏着一支金钢笔,走到我跟前,用钢笔尖挑起我的下巴,力道不小,硌得我下颌生疼。名字? 他的中文比印度兵强点,但还是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赶紧低下头,哈着腰,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张... 张三,老爷。 威廉蓝眼珠转了两圈,目光在我光头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撇了撇,像是在嫌弃又像是在确认:一天五个铜子儿,把钟楼的钟修好。修不好, 他顿了顿,钢笔尖又往下压了压,就剥你的皮,喂狗! 我故意双腿一软,往地上蹲了半截,又慌忙撑着地面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老爷开恩,小的一定拼命修,一定修好!
五个铜子儿,少得可怜,还不够我买两个肉包子。可我要的不是这仨瓜俩枣,是领事馆里的那张活地图。领事馆主楼三层,外墙是青灰色的砖石,窗户都装着铁栅栏,旋转楼梯像个巨大的螺蛳壳,一圈圈往上绕,走廊七拐八绕,跟迷宫似的,不摸清路线,就算拿到东西也插翅难飞。威廉让一个印度兵押着我去钟楼,那印度兵手里的步枪枪口一直对着我的后腰,走一步顶一下,生怕我跑了。我早打听明白,那口大钟邪门得很,本该十二点敲十二下,可最近半个月,每天正午和午夜,它总会多敲一下,硬生生变成十三响。上回午夜那声,把领事馆里的一个女佣吓得当场晕过去,说撞了鬼。洋鬼子最是迷信,以为是钟里进了邪祟,找了好几个洋钟表匠都没修好,才想着找个中国 懂门道 的来驱驱晦气 —— 这才给了我钻空子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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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侠盗燕子李三的100个传奇故事请大家收藏:()侠盗燕子李三的100个传奇故事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钟楼在主楼的尖顶之下,空间狭窄得很,一架木梯子陡得几乎垂直,踩上去吱呀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我背着那个装着螺丝刀、扳手、油壶的破布包,爬得呼哧带喘,棉袄里的棉絮被汗水浸湿,贴在背上,又冷又沉。寒风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灌进来,呜呜地响,像鬼哭似的,吹得我的破棉袄猎猎作响,活像一面漏风的破帆。那口大钟挂在钟楼中央,黄铜铸就的钟身足有洗脸盆那么大,表面刻着繁复的花纹,被岁月磨得发亮,而连接钟身的齿轮,却比我的脑袋还厚实,咬合处积满了灰尘和油污,转起来咔咔直响。我装作认真检修的样子,拿起油壶往齿轮缝里滴油,动作慢悠悠的,耳朵却竖得比兔子还高,仔细听着楼下传来的每一点动静。一楼的餐厅在哪?听声音像是在西侧,有杯盘碰撞的脆响;二楼的宴会厅应该在中央,隐约能听到钢琴声;那座女王像,按昨儿个的观察,该在二楼宴会厅的正墙上。这些信息,都得像刻石碑似的刻在心里。
我一手拿着扳手,假装调整齿轮的位置,另一只手悄悄摸出藏在袖筒里的粉笔。那粉笔是特制的,颜色跟木梯的颜色差不多,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每摸清一层楼梯对应的房间位置,我就在梯柱的隐蔽处,画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燕子,燕子的尾巴指向关键通道 —— 这是我燕子李三行走江湖多年的暗号,从来没失过手。爬到顶层的钟楼平台,我扶着冰凉的栏杆往下俯看,整个领事馆的布局尽收眼底:东厢是库房,门窗都钉着铁皮,门口有两个印度兵站岗;西侧是兵舍,隐约能看到里面架着的步枪;后院堆着高高的煤堆,黑黢黢的像座小山;岗哨每半刻钟巡逻一次,路线是顺时针绕着主楼;还有三只狼狗,两黑一黄,被拴在煤堆旁边,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吠声。该记的都记差不多了,我故意把主发条拧松了半圈 —— 今晚,这钟还得接着闹鬼,不把水搅浑,我怎么好下手?
中午发饭的时候,那个押我上来的印度兵,从厨房拎了个铁皮桶过来,扔给我一块黑面包和半根酸黄瓜。那面包硬得像块砖头,咬下去硌得牙生疼,酸黄瓜则酸得掉牙,带着股怪味。我蹲在煤堆旁边,狼吞虎咽地啃着,心里却把这块黑面包当成了沉甸甸的十万大洋,越嚼越甜,越吃越香。正吃得兴起,一只粗糙得像老树皮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兄弟,新来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回头一看,是个驼背老头,个子不高,满脸都是煤灰,只有眼白和牙齿是白的,一笑露出两颗金灿灿的假牙,在煤堆的映衬下格外扎眼。我点点头,嘴里塞满了面包,含糊不清地 了一声。老头在我旁边蹲下,自我介绍道:我姓赵,大伙都叫我老赵,在这儿烧锅炉的。晚上跟我睡炉房吧,那儿暖和,省得你在土地庙冻死。 我心里咯噔一下,差点笑出声来 ——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想摸一摸锅炉房的地形,看看能不能从那儿找到撤退的近路,这老头就主动送上门来了。我连忙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多谢赵大爷,那我就沾您光了。
下午接着修钟,我把齿轮摆弄得咔咔作响,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让楼下的人都知道我在 认真干活。暗地里,我从破布包里摸出一根细铁丝,那铁丝是我用头发丝粗细的钢丝拧成的,柔韧性极好,又不容易断。我趁着调整钟锤的间隙,把细铁丝的一端粘在钟背的隐蔽处,另一端轻轻搭在锤枢上。夜里十二点,钟锤落下时会带动铁丝,铁丝又会勾住锤枢,让钟锤再摆动一次 —— 多敲的这一下,足够让那些迷信的洋鬼子吓破胆了!干完这些,我沿着木梯往下走,刚走到二楼楼梯口,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那女人穿一身淡蓝色的旗袍,料子看着就讲究,勾勒出玲珑的身段,头发是烫过的卷发,齐耳短,身上喷着一股呛鼻的香水味,不是洋鬼子用的那种,倒像是上海十里洋场流行的牌子。我抬头的瞬间,心里咯噔一下,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 鹞子!这女人是天津卫有名的女飞贼,手段毒辣,专抢洋人的东西,没想到她也盯上了这桩买卖,还化装成了领事馆的女秘书!她怀里抱着一摞文件,看到我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就恢复了平静,冲我勾了勾嘴角,那笑容里藏着几分挑衅和轻蔑。我连忙低下头,侧身让开,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湿透了棉袄,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凉得我打了个寒颤。这女人也在踩点,看来今晚的戏,有的唱了。
傍晚时分,威廉亲自来验收。我故意摇动钟摆,当 —— 当 —— 十二声钟响沉厚有力,在黄昏的空气里传得老远,一声不多,一声不少。威廉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铜子儿,甩在我手里,铜子儿落在掌心,冰凉坚硬,叮当作响。明天再守一天,没问题就放你出去。 他的蓝眼珠里带着一丝不耐烦,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一股雪茄味。我连忙把铜子儿攥在手里,千恩万谢地退出了主楼。走到大门口,我摊开手心,看着那五个闪着寒光的铜子儿,忍不住暗笑:明天?明儿个一早,你们领事馆就得乱成马蜂窝,谁还顾得上我这个 修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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