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猛,带着一股子腥气,不是海腥,更像是某种陈年木头和湿土混合在一起,沤烂了的味道。
飞机着陆时,外面就是这么一片灰蒙蒙的水世界。
我叫林默,来这所谓南洋岛国留学,图个便宜,也图个离家远点。
接机的学长操着口音浓重的华语,一路都在渲染本地生活费如何高昂,直到我说已经租好了房子,他才诧异地闭了嘴,半晌,才吭哧一句:“哪里的?”
“青龙巷,十九号。”我看着车窗上横流的雨水,答得心不在焉。
学长猛地踩了脚刹车,幸亏车速慢。“那地方……你租的?”他脸色有些发白,“怎么找到的?”
“网上,价格只有市价三分之一。”我转过头,看他,“有问题?”
“没,没……”他重新发动车子,眼神却躲闪起来,“就是……那一片老房子,年头久了,有点……有点潮。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他说得含糊,我也没细问。初来乍到,有个落脚地就不错了,哪还挑三拣四。
车子在狭窄的巷口停下,雨势稍歇。
青龙巷,名头响亮,内里却逼仄潮湿,两旁的南洋骑楼墙面斑驳,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湿漉漉的空气里,那股子腥气更重了。
十九号是一栋独立的旧公寓楼,样式古怪,像是中西合璧失败了的产物,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
房东是个干瘦的印度裔老头,叫拉杰,几乎不说话,收了我三个月的租金,递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指了指三楼最里面的那扇门,便匆匆走了,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染上晦气。
房子比我想象的还大,也还破败。高大的天花板,吊扇转动时发出吱呀呀的呻吟,像老人迟暮的叹息。
家具都是沉重的深色木头,边角磨损得厉害,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和霉变的味道。
唯一的好处是那个临街的阳台,铸铁的栏杆,同样锈迹斑斑。
收拾到半夜,累得几乎散架,倒在硬邦邦的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陌生的环境,湿热的空气,还有窗外不知名虫豸的嘶鸣,搅得人心烦意乱。
就在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一个声音,穿透淅沥的雨声和虫鸣,清晰地钻进了耳朵。
那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用一种我勉强能听懂的闽南语方言,拖着长长的、哀戚的调子,反复呼唤:
“阿明——回来哦——阿明——回来吃饭哦——”
声音苍老,嘶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凄凉,在寂静的深夜里,一下下刮擦着人的耳膜。
我打了个寒颤,从床上坐起,循着声音走到阳台边,悄悄掀开厚重的绒布窗帘一角。
隔壁阳台,与我这里仅一墙之隔,站着一个黑影。
借着隔壁屋里透出的微弱灯光,能看清那是个极瘦小的老妇人,穿着深色的南洋娘惹衫,满头银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她面朝着漆黑的夜空,双手像是捧着什么东西,又像是徒劳地想抓住什么,一遍遍地呼唤:
“阿明——回来哦——阿明——阿母煮好饭了——”
那声音像冰冷的蛇,缠绕上脖颈,让人窒息。
我猛地放下窗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怦怦直跳。这邻居,看来不太正常。
第一夜,就在这断断续续的呼唤和我的辗转反侧中熬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白天忙着去学校报到,办理各种手续,熟悉环境,试图融入这异国他乡的生活。
可每到深夜,那呼唤声便准时响起,如同设定好的恐怖闹钟。“阿明——回来哦——” 它成了我生活的背景音,挥之不去。我开始睡眠不足,眼圈发黑,白天上课也精神恍惚。
我也试图打听过。问拉杰,他只是摇头,用生硬的英语说:“陈太太,可怜人,别惹她。” 问楼里偶尔碰面的其他住户,不是眼神怪异地看着我,就是匆匆摆手躲开。好像这栋楼,乃至这条巷子,都对这老太太和她那失踪的儿子讳莫如深。
恐惧渐渐被一种麻木的好奇取代。
我甚至习惯了在深夜,躲在窗帘后,窥视那个固执的身影。
她的背影佝偻,仿佛被漫长的岁月和等待压弯了腰。
有时,她会低声啜泣,那哭声比呼唤更让人难受。
直到第七天。
那天雨下得极大,砸在阳台的铁皮棚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
我本以为这么大的雨,老太太不会出来了。
可临近午夜,那呼唤声竟然又穿透雨幕响了起来,只是比平日更显嘶哑和急切。
“阿明——回来哦——雨大,快回家——”
我正对着电脑赶一篇报告,听到这声音,心头莫名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来。
就在这时,“叩、叩、叩”,敲门声响了。
很轻,很有节奏,但在这种天气,这个时间点,显得格外碜人。
我浑身汗毛倒竖,僵在原地。
“叩、叩、叩。” 又响了三声,不疾不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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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校园鬼汇请大家收藏:()校园鬼汇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外面站着隔壁的陈太太。
她离门极近,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猫眼里扭曲变形,一双浑浊的眼睛似乎正死死地盯着猫眼内部。
她咧开嘴,露出所剩无几的、黄黑色的牙齿,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热气腾腾。
“后生家,”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开开门。”
理智告诉我绝不能开,但她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轻轻晃动着。
老式的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许是连日的疲惫和恐惧达到了顶点,反而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咔哒一声,拧开了门锁。
门开了一条缝,湿冷的风裹挟着更浓的腥气灌进来。
陈太太把那个粗瓷碗递到我面前,脸上是一种极其怪异的表情,像是混合了哀伤、慈爱,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狂热。
“阿明回来了,”她低声说,眼睛亮得吓人,“我煮了肉汤,请你吃。沾沾喜气。”
碗里是深褐色的汤汁,漂浮着几块炖得烂熟的肉和一些不知名的根茎,香气浓郁,但那股香气底下,似乎隐隐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腥臊。
我胃里一阵翻腾,想拒绝。
“喝。”老太太的语气陡然变得强硬,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喝了,就好了。”
她的手枯瘦如柴,却稳稳地举着碗,不容退缩。
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我看着她身后漆黑空旷的走廊,听着窗外凄厉的风雨声,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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