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1章 阿房宫烬,余砖尚冷,驰道尘湮,战轮犹忆

“陛下三思!” 李德全趁热打铁,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隐秘的胁迫,字字诛心,“徐靖掌诏狱署,专司重案审讯;魏进忠掌镇刑司,统辖天下密探;李嵩掌吏部,任免百官;石崇掌总务府,调度国库。四人相互勾结,官官相护,势力已遍布朝野,形成闭环。边军之中,宣府卫、大同卫皆有他们的眼线;京营之内,缇骑三千驻守九门,与京营分庭抗礼。” 他刻意提及上集萧桓疑虑的缇骑擅权之事,进一步加码,“陛下若不速下决断,他们要么借‘谢党作乱’之名生事,要么暗中勾结北元,到时候内外夹击,陛下好不容易坐稳的江山,恐将摇摇欲坠!” 他顿了顿,刻意留白,让那未说出口的 “帝位不保” 四字,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陛下的长治久安,谢渊…… 不得不除啊!”

萧桓的呼吸微微急促,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玉带扣的龙纹硌得指节泛白。他知道李德全所言非虚,徐党四人形成的权力闭环,早已让朝堂失序:按《大吴官制》,重大案件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会审,可谢渊一案却被诏狱署独断,刑部尚书周铁上书请求参与,反被徐靖以 “干预诏狱” 弹劾,险些丢官;官吏任免本属吏部,却尽由李嵩安插亲信,张文等侍郎形同虚设;镇刑司密探无孔不入,百官人人自危,连内阁首辅刘玄的奏疏,都需辗转通过暗线送达御前。他虽为帝王,却处处受制,若此时违逆徐党,后果不堪设想。可谢渊的功绩与忠诚,又在他心中反复拉扯 —— 上集他便时时回想的青木之变,谢渊力排南迁之议,死守京师,身先士卒,铠甲染血仍不退却,在德胜门城头与将士歃血为盟的场景,历历在目;晋豫赈灾,他清查贪腐,弹劾户部侍郎陈忠克扣粮款,亲赴灾区放粮,麻衣布鞋,面黄肌瘦,却笑着呈上 “百姓安、国库足” 的账本,百姓为其立生祠,香火不绝。这些画面,如何能轻易抹去?

见萧桓神色微动,眼中的抵触渐渐被纠结取代,眉峰间满是挣扎,李德全知道,帝王的防线已出现裂痕,必须再添最后一把火。他抬眼望向萧桓,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狡黠,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泄露一桩惊天秘事,带着窥探**的穿透力:“陛下还记得当年被囚南宫之时吗?” 萧桓浑身一僵,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与屈辱,南宫岁月是他一生的逆鳞,上集李德全虽未明提,却早已暗中铺垫,此刻骤然点破,杀伤力尤甚。李德全见状,心中暗喜,继续说道:“彼时陛下身陷囹圄,朝不保夕,三餐不继,寒夜无暖,谢渊虽身居兵部侍郎之职,手握京营部分兵权,且声言效忠陛下,却始终瞻前顾后,行动迟缓。他虽有营救之心,却从未真正豁出性命,未曾调动一兵一卒驰援南宫,反倒是徐靖、魏进忠冒死起兵,深夜破宫,才将陛下迎回帝位,重登九五。”

此言恰似一枚纤细银针,于无形之中,精准无误地刺入萧桓内心最为隐秘幽微之角落。刹那间,往昔南宫被囚的日日夜夜,如潮水般汹涌涌上心头。

彼时,身处寒宫,四壁萧然,孤寂之感如影随形。每日抬眸,入目皆是景泰帝萧栎那如芒在背的监视目光,以及旧臣们那冷漠疏离的神情。宫中寒凉,纵是想求得一口热气腾腾的稀粥,亦是难如登天。每至饭时,送来的皆是残羹冷炙,在这寒宫之中,愈发显得冰冷刺骨。

遥想那时,他满心寄望于谢渊。谢渊,这位曾被他无比倚重的肱股之臣,在朝堂之上,言辞慷慨,献策良多,深得他的信任。他满心期盼着,谢渊能率领精锐之师,冲破重重阻碍,将他从这如狱的寒宫之中营救出去。然而,等来的却只是谢渊那封 “坚守京师、不可轻动” 的奏折。展开奏折,细细端详,字里行间,皆是利弊权衡,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冰冷的刀,割碎了他的希望。通篇读罢,竟不见半分对他处境的急切忧虑之情。

反观徐靖与魏进忠,此二人虽素有奸佞之名,平日里在朝堂上蝇营狗苟,为众人所不齿。然在他深陷绝境之时,却真的不顾生死,提着脑袋发动政变。那一场政变,刀光剑影,生死悬于一线,他们却毫无惧色。最终,将他从那暗无天日的绝境之中解救出来。此刻,那段 “雪中送炭” 的记忆,如同一团灼目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显得格外刺眼,亦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李德全见萧桓神色变幻,继续添柴,语气带着几分笃定:“谢渊心中固然有陛下,可更多的是顾惜自己的声名与前程,他怕营救不成累及自身,怕背上‘谋逆’之名,这份忠诚,终究不够绝对。

如今他功高震主,手握军政大权,兼掌御史台,百官皆服其威,若日后再有变故,陛下能确保他仍会效忠吗?”

御书房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火星偶尔溅起,落在案上的密折上,又迅速熄灭。萧桓的脸色阴晴不定,心中的天平在 “旧情功绩” 与 “皇权稳固” 之间剧烈摇摆,几乎要被撕裂。他想起谢渊弹劾魏进忠擅权时的言辞犀利,掷地有声,那份刚直不阿曾是他最欣赏的品质;想起谢渊拒绝依附徐党,独守清正,却也因此树敌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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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玄桢记请大家收藏:()玄桢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可他也想起复位后谢渊拒绝放权的坚持,想起徐党屡屡进言的 “功高盖主”,想起南宫岁月里那份沉甸甸的失望。李德全的话如重锤,反复敲击着他的心神:若真因谢渊一案引发动荡,自己多年的隐忍与争斗,岂不是付诸东流?帝王的尊严与帝位的稳固,难道要为一个臣子的清白让步?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的亲信侍卫悄然入内,单膝跪地,呈上一封密封的密报 —— 正是上集萧桓密令秦飞查案的后续进展。萧桓颤抖着手打开,密报上是秦飞的急奏,字迹仓促却工整:“启禀陛下,文勘房主事张启于密信中又查出新证:其一,墨痕深浅不一,乃分三次蘸墨伪造而成,非一气呵成;其二,纸张暗纹经内务府织造局老匠辨认,确系诏狱署专用贡宣,边缘暗纹为天德元年特制,谢渊府邸所用皆为晋豫麻纸,从未采买此等贡宣;其三,密信落款日期处,有刀刮后重描痕迹,似为掩盖原书写日期。臣欲提审伪造密信的诏狱署文书,却遭镇刑司密探阻挠,言奉魏提督之命,任何人不得接触证人。臣已率北司精锐暗中监视证人府邸,伺机而动,恳请陛下再宽限时日,必能揪出幕后真凶,还谢渊清白!”

这封密报如同一道曙光,刺破了御书房内的阴霾,却也让萧桓心中的纠结愈发深重。秦飞的查案进展清晰指明谢渊确有冤情,那些细节绝非凭空捏造,张启身为玄夜卫文勘房主事,精于墨痕、印鉴核验,其证词可信度极高,与上集密报中的疑点相互印证。可李德全的话与徐党的威胁又如同巨石压顶 —— 徐党手握六部大权与特务机构,若真发动兵变或罢朝,大吴江山将陷入大乱,北元若趁机入侵,半壁江山恐将不保。他抬头望向窗外,庭院中的残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 一边是公道与忠良,一边是皇权与江山,无论选择哪一方,都可能付出惨痛的代价。

李德全瞥见密报上的字迹,心中一惊,随即迅速镇定下来,低声道:“陛下,秦飞与谢渊素有往来,昔年青木之变,二人同守安定门,私交甚笃,其查案之言未必可信。” 他刻意抹杀上集萧桓对秦飞 “无私交” 的判断,继续蛊惑,“张启已被贬京郊驿丞,远离中枢,手中无权无势,所谓‘新证’恐是伪造,意在拖延时日,为谢渊脱罪。徐党那边已放出话来,若今夜再无决断,明日便率吏部尚书李嵩、总务府总长石崇等六部官员,跪于文华殿外,请求陛下‘明正典刑’,届时百官效仿,朝政停滞,北元若趁机入侵,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刻意强调徐党的强硬态度,同时暗指秦飞查案不公,试图压垮萧桓最后的犹豫。

萧桓闭上双眼,脑海中反复闪过无数画面:谢渊浴血守城的坚毅、南宫被囚的屈辱、徐党逼宫的嚣张、秦飞密报的疑点、百姓焚香请愿的虔诚、边军将士的军心浮动。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利刃,切割着他的心神,让他痛不堪言。他深知,自己此刻的决定,不仅关乎谢渊的生死,更关乎大吴王朝的命运。杀谢渊,或许能暂时稳固皇权,平息徐党之乱,却会寒了天下忠良之心,留下千古骂名,成为后世史书唾骂的 “昏君”;不杀谢渊,或许能还公道于天下,却可能引发更大的动乱,甚至失去来之不易的帝位,重蹈南宫被囚的覆辙。

御书房内的烛火依旧燃烧,焰苗摇曳不定,映照着萧桓阴晴不定的脸。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与一丝决绝。他知道,在封建王朝的权柄棋局中,公道往往要为皇权让步,忠良往往要成为稳固江山的牺牲品。帝王的肩上,扛的不仅是个人的良知,更是整个王朝的存续,有些牺牲,看似残忍,却不得不为。他的指尖颤抖着,缓缓拿起案上的朱笔,悬在那本定谳疏文的留白处,迟迟未能落下,笔杆上的龙纹硌得手心生疼。漏壶的滴答声愈发清晰,仿佛在催促着他做出最终的抉择,而御书房外的寒风,也似乎变得更加凛冽,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血雨腥风。

李德全垂首侍立,大气不敢出,心中既紧张又期待。他能感受到萧桓的动摇,知道这位帝王的防线已濒临崩溃,只需最后一丝推力,便能让他彻底倒向徐党。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道决定谢渊生死的朱批,也等待着自己加官进爵的契机 —— 徐靖早已许诺,若能说动陛下杀谢渊,便保他内务府总管之位稳固,还会为他的子侄谋求官职。而此刻的萧桓,心中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 他想起永熙帝临终前的嘱托:“谢渊忠勇廉明,可托大事”,想起谢渊 “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的誓言,想起百姓为谢渊请愿时的悲切,这些记忆如同最后的微光,在他心中顽强地闪烁,与上集那份对真相的期许相互呼应。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诡谲地舞动。朱笔于疏文之上空悬良久,萧桓持笔的手臂微微发颤,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滑落,“啪嗒” 一声,滴落在那光洁的金砖地面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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