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最叹孤臣持旧诏,君心已隔万重墙

卷首语

《大吴史?兵制志》载:" 元兴二十三年,北元阿鲁台部寇边,帝萧珏亲征,班师后铸 ' 定北令牌 ' 三枚,赐大同、宣府、蓟州三卫总兵,牌面鎏金刻 ' 忠勇守边 ' 四字,背镌北斗七星纹,许 ' 临机调兵三千,事急可先斩后奏 ',诏曰 ' 非漠北主力入寇,不得轻用 ',藏于总兵府金匮,需三司会验方可启用。

德佑十四年三月,宣府卫斥堠报 ' 北元夜狼部集结漠北,马驼逾万,似有南侵意 '。总兵岳峰启金匮取令牌,以令牌为凭上奏:' 宣府卫现有戍卒八千,分守十二关隘,兵力单薄。大同卫与宣府唇齿相依,请调其三千戍卒协防西城门,待北元退军即遣返。令牌乃先帝所授,非为私用,实护宣府卫这京师屏障。'

疏入,帝萧桓览之震怒,掷折于地,案上镇纸崩裂,厉声曰:' 岳峰恃先帝令牌胁朕!元兴年间边患频仍,故有此权;今四海稍安,他借夜狼部虚张声势,明为调兵,实为结党!' 命镇刑司缇骑驰赴宣府,验令牌真伪;三法司集议,以 ' 擅用先帝信物、矫诏调兵 ' 论其僭越之罪。时谢渊在刑部值房,见折上朱批 ' 其心可诛 ' 四字,叹曰 ' 令牌本护边,今成诛心刃 '。"

元兴铸牌赐忠良,金纹深凿戍边霜。

北斗七星映寒甲,"忠勇" 二字透骨凉。

三千秋兵权柄重,一掷龙颜怒色扬。

紫宸殿内折痕裂,宣府烽烟接帝乡。

镇刑司笔罗织急,三法司衙议罪忙。

谁记先帝亲授处,雁门雪夜护龙章。

最叹孤臣持旧诏,君心已隔万重墙。

令牌犹在寒光冽,不照当年赤子肠。

宣府卫总兵府的案头,"定北令牌" 在烛火下泛着暗金。令牌铸于元兴二十年,正面刻 "北定" 二字,背面是先帝亲书 "保境安民",边缘的云纹已被岳峰的指腹磨得发亮。他望着案上的军报 —— 北元夜狼部三万骑屯兵漠北,距宣府卫仅三日路程,而卫中能动的兵力不足五千,半数还是带伤的老兵。

"将军,大同卫的回文到了。" 周平捧着文书的手在抖,纸上王庆的字迹潦草:"李嵩密令 ' 无兵部勘合,一粒粮、一卒不得过界 '。" 岳峰的指节叩在令牌上,发出沉闷的响,他想起元兴帝赐牌时的话:"边事万变,朕不能事事亲决,此牌在,如朕亲临。"

帐外传来士卒的咳嗽声,是冻伤的弟兄在咳血。岳峰摸出怀中药囊,倒出三粒当归丸 —— 这是最后一点存货。"去取文房四宝。" 他将令牌推到案心,墨汁在麻纸上晕开时,忽然想起永熙帝临终前的嘱托:"令牌可护边,不可犯上,切记。"

奏疏递出的第七日,紫禁城文华殿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烧得正烈。萧桓捏着岳峰的奏疏,指腹在 "先帝令牌" 四字上反复碾磨,纸页被戳出细孔。"李德全," 他声音发寒,"去太常寺取元兴朝的《赏赐录》,朕倒要看看,先帝是否真给了他调兵之权。"

老太监捧着泛黄的簿册回来时,镇刑司的密报恰好送到。李嵩在疏中写道:"令牌早该缴回内库,岳峰私藏至今,借调兵之名聚私兵,实仿魏王萧烈故事。大同卫都指挥马谦供称,岳峰上月已暗令旧部操练,' 只听令牌不听圣旨 '。"

萧桓翻到《赏赐录》元兴二十年条,"赐宣府卫参将岳峰定北令牌,许调兵三千" 的记载赫然在目,朱笔批注是先帝亲书 "非危急勿用"。他指尖划过 "先帝" 二字,突然将簿册摔在案上:"先帝许他调兵,却没许他用令牌压朕!"

三法司会审的当日,镇刑司佥事张全捧着令牌拓本,声音尖利如刀:"此牌边缘有新刻痕,必是岳峰仿造!元兴朝令牌用漠北玄铁,此牌却掺了江南铜料,显系伪造!" 他抖出马谦的供词,"马指挥亲眼见岳峰对部曲说 ' 令牌在手,皇帝也管不着 '!"

谢渊突然冷笑,从袖中掏出太常寺的《器物录》:"张佥事怕是忘了,元兴二十一年,先帝命工部重铸令牌,特掺铜料以防锈蚀,录中明写 ' 铜三铁七,增重半两 ',拓本与岳峰所持分毫不差。" 他转向周立仁,"周大人可验过马谦供词?其字迹与镇刑司书吏王六如出一辙。"

周立仁的指尖在供词上划过,墨色深浅不一,显是多人拼凑。他想起昨夜李嵩的密信:"岳峰倒,则宣府盐引归刑部",喉间发紧:"谢尚书所言... 有理,然令牌虽真,擅调兵卒终是僭越。"

萧桓在暖阁听着会审实况,李德全侍立一旁,看着镇刑司送来的 "岳峰旧部花名册"—— 上面被红笔圈出的三十人,都曾是玄夜卫校尉,如今全在宣府卫任职。"沈毅," 萧桓突然开口,"这些人可还听玄夜卫号令?"

沈毅伏地叩首,额头抵着金砖:"去年冬,李佥事曾密令他们监视岳峰,却被捆送大同卫,说 ' 只认总兵令,不认镇刑司 '。" 他声音发颤,"然岳将军从未命他们违逆圣旨,调兵文书皆有兵部印信,只是... 用了令牌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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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玄桢记请大家收藏:()玄桢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窗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窗上,像北元的马蹄声。萧桓想起元兴帝晚年的话:"边将有二心,令牌可除之;若无二心,令牌可护之。" 可如今,这令牌成了岳峰 "胁君" 的罪证,倒像是先帝给他埋的陷阱。

李嵩在偏殿候旨,袖中藏着马谦的真供词 —— 上面写着 "镇刑司逼我诬陷岳峰,否则妻儿入诏狱"。他望着暖阁的方向,听见萧桓的怒喝:"朕宁失宣府,也不能让边将用先帝令牌压朕!" 嘴角勾起冷笑,从怀中摸出另一道密折:"岳峰与大同卫王庆结亲,其子娶庆女为妻,私谊已超君臣。"

谢渊恰好撞见他递折,劈手夺过:"李首辅连编造姻亲都用上了?王庆之女年方十二,尚在大同卫读女诫,何来婚嫁?" 他将密折撕得粉碎,"你怕的不是岳峰僭越,是他用令牌护住的宣府粮仓 —— 那里藏着镇刑司扣粮的账册!"

李嵩的脸瞬间涨红,拂袖而去时撞在廊柱上,袍角扫落的积雪,在砖地上化出一滩水,像在哭。

岳峰在宣府卫城楼收到廷寄时,北元的先锋已探到长城下。文书上的朱批刺得他眼疼:"令牌暂存内库,调兵三千可准,然需镇刑司缇骑监军,岳峰不得专权。" 周平捧着被退回的令牌,木匣上的锁是新的,刻着 "镇刑司封"。

"让缇骑进来吧。" 岳峰望着城下的雪,令牌被收走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 —— 萧桓准的不是兵,是对自己的监视。大同卫的三千兵明日便到,可镇刑司的人会像影子一样跟着,他们看不见北元的狼,只盯着自己的刀。

夜风吹过城楼,带着漠北的寒意。岳峰摸出怀中药囊,里面的当归丸已空,就像他心里那点 "君臣相得" 的念想,终于被这道调令碾成了末。

镇刑司缇骑入驻宣府卫的那日,李谟的亲随张全带着人接管了粮仓。他们翻出的账册上,"德佑十四年三月,扣粮八千石" 的字迹被人用墨涂了,露出底下 "镇刑司李" 的落款。张全慌忙将账册烧了,灰烬被风卷着飘向城楼,像给岳峰递信。

岳峰站在垛口,看着大同卫的兵列阵而入,为首的校尉是当年雁门关的旧部。那校尉路过时,突然单膝跪地,将一枚令牌碎片呈上 —— 是昨夜缇骑搜走令牌时,他拼死掰下的一角,上面还带着 "北" 字的残痕。

"将军,弟兄们只认这个。" 校尉的甲胄上结着冰,"就算镇刑司的人盯着,刀也会朝着北元。" 岳峰接过碎片,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突然想起先帝赐牌时的眼神,那样亮,像宣府卫的星。

紫禁城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萧桓的指尖摩挲着那枚被缇骑收来的定北令牌。鎏金的 "忠勇守边" 四字已磨得发暗,边缘的北斗七星纹嵌着经年的汗渍,触之温凉,像握着块浸了边霜的铁。李德全捧着军报的手微微发颤,宣府卫的急件边角还沾着漠北的砂粒,墨迹被风刮得有些歪斜:"夜狼部退至克鲁伦河,岳总兵斩敌一千三百余,获马驼七百;大同卫驰援的弟兄伤亡一百三十,镇刑司监军张全奏报说... 说岳峰昨夜在西城楼私会旧部,帐中烛火到三更才灭,恐有勾连。"

萧桓的指节猛地收紧,令牌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忽然想起元兴帝临终前的模样,老人攥着他的手将这令牌塞进他怀里,说 "岳家父子是国之干城,此牌可保边十年无虞"。如今那温热的触感还在掌心,牌上的字却像在嘲笑他的猜忌。"勾连?" 他冷笑一声,将令牌往鎏金炭炉里一掷,火苗腾地窜起半尺,舔着鎏金的纹络,"他岳峰有先帝的令牌,何须勾连?"

金纹在火中渐渐发黑蜷曲,"保境安民" 四字先被烧成灰,露出底下暗刻的 "元兴二十三年造" 字样。李德全想拦,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去 —— 他看见萧桓的指节抵着案上的《元兴帝实录》,那页 "赐令牌" 的记载被炉烟熏得发黄,朱笔批注的 "边将信则不疑" 六个字,此刻像被谁用指甲划了道痕。"留着它,总有人拿先帝压朕。" 萧桓的声音发哑,喉间像卡着砂粒,"传旨岳峰:令牌已焚,功过相抵。仍守宣府卫,非朕亲诏,不许再提调兵事。"

炉烟漫过龙椅的锦垫,混着案上镇刑司密报的墨味,在暖阁里凝成股沉闷的气。萧桓望着炭炉里渐渐化掉的金渣,忽然想起三年前岳峰在秋猎场说的话:"臣守的是大吴的城,不是谁的令牌。" 那时只当是忠言,如今才懂,有些话里藏着的骨头,比令牌还硬。

岳峰在宣府卫的伤兵营换药时,檐外的新雪正簌簌落在粮车的麻袋上。药布浸了煮沸的艾草水,烫得能冒白烟,他按住伤兵肩上的箭伤,指尖沾着的血混着药汁,红得像当年雁门关的雪 —— 那年先帝在军帐里给他包扎,也是这样的艾草味,说 "血能洗污,药能补伤,就怕人心上的疤,没药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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