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遥尊虽易君臣礼,死守犹存社稷才

卷首语

《大吴帝纪?德佑卷》载:“成武帝萧栎南京登基,诏驰京师,逾三日至南宫,德佑帝萧桓具礼受诏,遥尊为太上皇。时桓困南宫已逾月,宫宇荒疏,阶前枯草半尺,玄夜卫守宫者皆李嵩心腹 —— 白日则逐件搜检宫中文籍,连桓日常诵读的《大吴祖制录》,亦需经卫卒核验墨痕、辨明无密信后方可取用;夜则五步一哨,巡哨铁甲声彻夜绕殿,连窗棂缝间递入的清风,似都裹着监视的冷意。诏至之日,桓屏退左右,独对诏书长坐半日,忆昔年山西赈灾事,叹‘昔年与栎、渊同心护饥民,今岁当与栎、渊同心护社稷’,遂释‘栎乘危夺权’之疑,唯念京师防务急、谢渊箭创重、北伐粮饷安。”

此诏非仅 “定太上皇名分” 的制式文书,实为萧桓 “从九五之尊到社稷旁观者,从困厄疑惧到释然担当” 的心态转折枢纽。昔年李嵩党羽日至南宫 “请安”,实则散播 “萧栎欲废兄、谢渊私通瓦剌” 之谣,桓虽未全信,却也难免心忧;今诏书墨痕如新,“遥尊太上皇,岁供无缺” 显兄弟情,“谢渊为北伐副督,赐便宜行事权” 证忠臣心,“江南粮饷五万石、援兵一万三日内赴京师” 明社稷计 —— 三语破尽谗言,让桓终悟:栎之登基,非为一己尊荣,乃为 “国无主则乱”;渊之掌军,非为专权,乃为 “军无帅则溃”。

桓之忆旧,亦非沉溺往事,乃以史为鉴:昔年山西大旱,赤地千里,饥民易子而食,李嵩门生借官粮囤积居奇,谢渊时任山西按察使,冒 “触怒权贵” 之险查封粮铺,三日平价售粮救万民;桓与栎亲赴赈灾,栎为安抚百姓,彻夜守在粮站,亲手递粮与老幼;后李嵩令户部侍郎陈忠拖延赈灾粮,渊又上书弹劾 “粮饷乃民命,迟一日则百命丧”—— 那段 “君臣同心、兄弟同力” 的往事,恰是今日 “共抗瓦剌、共护社稷” 的预演。故今唯述桓受诏半日之独角始末,不涉旁支,以细节显其心路起伏、旧情之重、社稷之念,补大吴危局下 “皇室内部凝聚” 的历史闭环。

南宫灯冷漏声催,一纸诏书自南来。

旧忆山西旱魃灾,饥民扶老叩辕台。

谢郎冒死封粮铺,栎弟通宵散粟财。

若非当年同振廪,怎教今日护邦魁?

遥尊虽易君臣礼,死守犹存社稷才。

独对残灯思故旧,北方云起盼捷来。

南宫正殿的窗纸蒙着层薄灰,晨光透进来时,只在青砖地上投下几缕微弱的光。萧桓坐在案前,指尖摩挲着案上的《大吴祖制录》,书页上 “天子守国门” 的朱批已被他摸得发亮 —— 这是他困南宫的第三十三日,玄夜卫侍卫的脚步声仍如往日般沉重,从殿外走过时,总会刻意放缓脚步,似在监视,又似在提防。殿角的铜炉早已无香,只剩炉底积着的冷灰,像极了他此刻沉郁的心境。

他起身走到窗边,指尖按在冰凉的窗棂上,木缝里还嵌着冬日残留的碎冰,硌得指腹发疼。望向宫外,玄夜卫的岗哨立在墙根下,甲胄上的玄色漆皮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岗哨间的距离不过五步,连一只飞鸟都难飞过 —— 李嵩党羽怕他与外界通消息,把南宫守得像座铁牢。萧桓轻轻叹了口气,想起三日前秦飞借 “送冬衣” 递来的密报,说 “谢渊在安定门箭创未愈,仍每日登城巡视”,心中满是焦灼:京师粮尽,瓦剌未退,他却只能困在此处,连一句慰问的话都传不出去。

殿外忽然传来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的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此时尚未受诏,仍称‘陛下’),南京诏书至,礼部遣官护送,需当面呈递。” 萧桓心中一震,快步走到殿门,见秦飞引着一名礼部郎中,郎中身着青色官袍,手中捧着明黄绸缎裹着的诏书,绸缎边角绣着 “成武” 年号的字样,显是新帝登基后的首道诏书。郎中见萧桓,躬身行礼,声音恭敬却带着一丝局促:“臣礼部郎中,奉成武帝陛下之命,递登基诏于德佑帝陛下。”

萧桓伸手接过诏书,指尖触到绸缎的质感,冰凉顺滑,却压得他手臂发沉。诏书的封套上盖着 “大吴礼部之印” 与 “成武帝御玺” 的朱印,印泥尚新,显是刚从南京送来。他捧着诏书,指尖微微颤抖 —— 自南京议立的消息传来,他便知萧栎登基是必然,却仍怕诏书中写 “废帝”“弃上皇” 之语,此刻封套在手,竟有些不敢拆开。

回到案前,萧桓小心翼翼解开明黄绸缎,露出里面的洒金宣纸诏书。宣纸边缘印着礼部特有的暗纹(日、月、星辰纹),上面是萧栎的亲笔,字迹比昔年兄弟二人练字时沉稳了许多,却仍能看出几分熟悉的笔锋。他逐字细读,开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德佑帝蒙尘瓦剌,社稷危殆,臣栎承百官宗室所请,登大位,改元成武,遥尊德佑帝为太上皇,每岁遣官祭太上皇生辰,凡太上皇所需,南宫供给无缺” 的字句,让他悬着的心渐渐落下 —— 萧栎未忘兄弟情,更未忘 “护上皇” 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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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玄桢记请大家收藏:()玄桢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读到 “设北伐督府于京师,以谢渊为副督,赐‘便宜行事’之权,江南粮饷五万石、援兵一万,三日内启程赴京师” 时,萧桓的呼吸骤然急促。指尖按在 “谢渊” 二字上,墨痕未干,似能触到萧栎书写时的郑重 —— 他想起昔年谢渊在山西的模样,那时谢渊还是山西按察使,一身正气,为护百姓,敢弹劾地方贪官,如今谢渊守京师,定能不负这 “便宜行事” 之权。

恍惚间,萧桓的思绪飘回昔年山西大旱之时。那时他刚登基不久,山西数月无雨,粮价暴涨,百姓易子而食。他与萧栎亲赴山西赈灾,刚到太原府,便见粮商囤积居奇,一斤米竟要十文钱,百姓跪在府衙外哭求,却被地方官以 “粮商合法经营” 为由驱散。当时谢渊任山西按察使,听闻此事,立刻带着衙役查封粮铺,从铺中搜出囤积的粮食十万石,当场下令 “平价售粮,违者斩”。

可地方官却为粮商求情,说 “粮商乃吏部尚书门生,不可得罪”—— 那吏部尚书,便是如今的李嵩。当时他年轻气盛,当即令谢渊 “查!不管是谁的门生,贪赃枉法便要查!” 谢渊连夜审案,查出地方官与粮商勾结,截留朝廷赈灾粮三万石,最终将二人押解京师,判了斩刑。那时萧栎在一旁看着,对他说 “兄以百姓为重,弟佩服”,如今想来,萧栎今日登基后首重 “北伐护民”,怕是也受了当年的影响。

萧桓想起当年李嵩的嘴脸 —— 那时李嵩任吏部侍郎,为救门生,曾在朝堂上弹劾谢渊 “专权擅杀”,说 “山西粮商乃皇商,按察使无权查封”。他当时力挺谢渊,拿出谢渊查获的截留粮证据,怼得李嵩哑口无言。可如今,他却轻信了李嵩的谗言,怀疑谢渊 “专权”,甚至在谢渊被构陷时,犹豫了半日才令秦飞查案 —— 想到这里,萧桓的胸口一阵发疼,指尖攥着诏书的边角,竟将宣纸捏出了褶皱。

他想起南宫的日子,李嵩党羽每日都来 “请安”,实则是打探他的动静,还常说 “谢渊在京师已私通瓦剌,欲立萧栎为帝”,那时他虽不全信,却也难免疑虑。如今诏书在手,上面写着 “谢渊为北伐副督”,便是最有力的反驳 —— 谢渊若真要私通瓦剌,怎会守京师、盼北伐?李嵩的那些话,不过是为夺权编造的谎言。

萧桓重新展开诏书,目光落在 “粮饷五万石、援兵一万” 上,想起当年山西赈灾的粮饷调度。那时户部侍郎陈忠(如今仍任户部侍郎)负责押送赈灾粮,却故意拖延了十日,导致太原府百姓多有饿死。谢渊当时上书弹劾,说 “粮饷乃百姓救命钱,拖延一日,便有百人性命丧”,他当时令刑部彻查,才知陈忠是受李嵩指使,故意拖延,想逼百姓闹事,好借机弹劾谢渊 “赈灾不力”。

如今陈忠仍在户部,萧桓不禁担忧:这次江南粮饷赴京师,陈忠会不会再受李嵩指使,截留粮饷?他抬手按在胸口,那里藏着谢渊昔年送他的 “护国安民” 匕首,匕首的冰凉让他清醒 —— 他虽为太上皇,困于南宫,却仍要想办法提醒萧栎、谢渊,提防李嵩党羽截留粮饷。

萧桓走到殿内的先帝神位前 —— 那里供奉着元兴帝、永熙帝的神主牌,牌位上的金漆虽有些斑驳,却仍显庄重。他将诏书放在神主牌前,躬身行礼,声音低沉:“列祖列宗在上,孙儿(儿臣)今日受诏,遥尊为太上皇。栎儿登基,非为夺权,乃为保国;谢渊北伐,非为专权,乃为护民。孙儿(儿臣)往日轻信奸佞,险些误了大事,今日定当谨记祖训,虽为太上皇,仍心系社稷,盼北伐胜利,盼上皇归京,盼大吴太平。”

行礼毕,他拿起诏书,心中已有决定:要将诏书里的关键信息记下来,若有机会,便传给秦飞,让秦飞转告谢渊,提防李嵩党羽在粮饷、援兵上做手脚。他走到案前,取来狼毫笔,在一张白宣纸上写下 “谢渊:粮饷赴京,防陈忠截留;李嵩党羽多在户部、兵部,北伐需慎用人”,写完后,小心地折好,藏在《大吴祖制录》的夹层里。

萧桓坐在案前,望着窗外的晨光渐渐变亮,心中满是复杂。他想起自己登基时的誓言,说 “要护大吴百姓,要守大吴江山”,可如今却成了太上皇,困于南宫,连亲理朝政的权力都没有。但他不怨萧栎 —— 萧栎登基,是为了保国,若不登基,大吴便没了主心骨,瓦剌便会趁机南下,百姓便会再遭战乱之苦。

他想起永熙帝临终前,拉着他和萧栎的手说 “你们兄弟,要同心护社稷,不可因权力生隙”,那时他和萧栎都点头答应。如今萧栎登基,践行了 “护社稷” 的承诺,他这个做兄长的,更要支持萧栎,支持谢渊,绝不能因 “太上皇” 的身份,生半点不满。

殿外传来玄夜卫侍卫的轻唤,声音隔着廊柱飘进来,带着几分刻意的谨慎:“太上皇,辰时已到,御膳房备了小米粥与蒸饼,可要传进来?” 萧桓从诏书的字句中回过神,指尖还沾着宣纸的薄尘 —— 方才逐字摩挲时,连 “成武” 年号的墨痕纹理,都被他摸得清晰。他抬手将诏书折起,动作慢得近乎郑重,先折出整齐的竖痕,再沿中线叠成方胜状,仿佛那不是一纸诏书,而是捧在掌心的社稷重责,生怕折坏了 “北伐督府”“谢渊”“粮饷五万石” 这些关乎京师安危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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