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bserver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不知坐了多久。
时间失去了刻度。只有控制台散热扇的低频嗡鸣,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颗仍在机械跳动的心脏,证明着这个空间尚未彻底死去。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扫过空荡的深井,那块悬浮的、吞噬一切光线的AX-07如同一个永恒的黑色句号,钉在事件的终点。然后,他看向主屏幕。
【初始化-100%】的字符,像一道疤痕。
下方,一行新的状态提示无声闪烁:
【‘银色纪元’数据链路:稳态维持。信源标识:深井第七序列。】
他成了那个未知数据库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被动的信息源。艾因,这个他赖以生存和工作的超级AI,此刻更像是一个连接在巨大外部系统上的外接硬盘,沉默地、持续地输出着此地残存的一切数据。
而那个存在…陈默…离开了。以一种超越他理解的方式,融入了外面的世界。
一种尖锐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焦虑感猛地攫住了他。不是对自身处境的恐惧,而是一种更宏大、更令人窒息的茫然——然后呢?
那个存在去做什么?他的“初始化”完成之后,是什么?播种?毁灭?还是某种人类根本无法想象的操作?
而自己,就被遗弃在这里,与一个被“征用”的AI和一块沉默的奇点物质为伍,只能通过一个只写的数据链路,向某个冰冷的银色数据库贡献着无意义的监控数据?
“不…”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哑的呻吟。
他不能留在这里。他必须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
Observer挣扎着爬起来,双腿因长时间的蜷缩而麻木颤抖。他扶着控制台,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些依旧在运行的监控画面上。
外部世界的景象通过尚能工作的摄像头传来:破碎的城市天际线,扭曲的高速公路桥,被植被部分吞噬的建筑群。阳光猛烈,却透着一股荒芜的死寂。一切看起来…正常得可怕。
那个存在就在那里的某个角落。但所有传感器都宣称“无异常”。
“艾因。”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注入了一丝强行凝聚起来的意志。
【我在。】AI的回应平稳依旧,听不出任何被“征用”后的异样。
“分析所有外部传感器数据,以‘陈默’消失前的物理特征、能量残留模式为基准,进行跨模态关联分析。不要寻找‘他’,寻找‘他不存在的证据’。”Observer急促地说道,大脑因这个突然降临的指令而重新开始高速运转,“寻找数据中的‘不自然空白’,物理法则的‘微小断裂’,任何逻辑上无法自洽的微观异常!”
他无法直接观测,那就观测因他而起的“扭曲”。
【指令已接受。开始全频谱扫描与回溯分析。计算资源将优先分配于此任务。警告:此操作将极大增加系统能耗,并可能影响对深井结构的稳定性监控。】
“执行!”Observer毫不犹豫。结构稳定性?如果那个存在要毁灭这里,监控毫无意义。
屏幕上的数据流再次变得狂暴,但与之前同步数据时的无序不同,这一次,它们围绕着某个核心进行着极其复杂的多重演算。
Observer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分析进度条。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深井内的寂静被散热扇逐渐高昂的嘶鸣打破。
突然,主屏幕的一角,一个极小的窗口弹了出来。
那不是标准的监控画面,更像是一幅基于无数数据点重构的动态模拟图。
图像背景是城市废墟,一条断裂的高速公路贯穿其中。
而在公路某一段的上方,模拟图显示出一个极其微小、但确实存在的时空曲率异常点。它正在以恒定的速度,沿着公路向着东南方向“移动”。
这个异常点本身不发射任何能量或信号,但它所经过的区域,所有传感器的微观读数——背景辐射的量子涨落、极细微的地磁波动、甚至光子的统计分布——都出现了一种用现有物理模型无法完美解释的、极其微小的“统计偏差”。
就像一张完美图片上,有一个像素点以人类肉眼无法察觉的方式,错误地遵循着另一套编码规则。
艾因找不到“他”,但找到了那个“他”所导致的、隐藏在万物表象之下的裂纹。
“锁定它!放大!推算移动路径和速度!”Observer扑到屏幕前,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目标移动速度:每小时5.3公里。路径方向:东南偏南。推算最终指向:旧时代城市集群,‘湾城’遗址方向。】
画面放大,那个异常点在高精度的模拟中,显现出极其模糊的人形轮廓。它就在地面上,以一种看似行走、实则平滑移动的方式前进。
它穿过残垣断壁,越过干涸的河床,毫不停滞。
而在它前方约一公里处,模拟图像捕捉到了另一些东西。
几个生命体征信号。微弱,但确实是人类。他们似乎正在某个半塌的地下设施入口处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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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血色的春天请大家收藏:()血色的春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幸存者。废土上的拾荒者,或者某个小型聚居地的探索队。
那个异常点…陈默…正稳定地、不可避免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
Observer的心脏猛地一缩。
还有时间。按照这个速度,大约还需要十分钟左右双方才会接触。
他能做什么?
警告他们?怎么警告?他早已失去与外部通讯的能力。
阻止陈默?用什么阻止?他甚至无法引起对方的注意。
他像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观众,眼睁睁看着舞台上的悲剧向着结局滑落,无能为力。
冷汗再次从额角渗出。
他死死盯着代表幸存者的那几个光点,又看向那个稳定移动的、代表绝对未知的异常点。
距离在不断缩短。
五分钟。
三分钟。
模拟画面中,那几个幸存者似乎完成了工作,聚集在了一起。其中一人抬起头,似乎看向了陈默来的方向——他不可能看到任何东西,但模拟显示,他停下了动作。
一分钟。
幸存者们依旧聚集着,毫无察觉。
异常点抵达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模拟画面瞬间变得极度混乱。
所有代表幸存者的生命体征信号,在异常点与他们重叠的那一瞬间,并非熄灭,而是…改变了。
它们的频率、强度、甚至能量签名,都在亿分之一秒内发生了跃迁,从碳基生命的典型模式,骤然切换成另一种…极度稳定、极度冰冷、与那个异常点本身频率高度相似的暗银色信号!
仿佛不是被杀死了,而是被同步、转化了。
紧接着,那几个新生成的暗银色信号,融入了最初的异常点,成为一个稍大的、整体移动的信号源,继续沿着既定方向,不疾不徐地向着东南方前进。
原地,没有留下任何尸体、血迹或战斗痕迹。
那几个人类,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世界上被抹去,并被纳入了那个存在的…某种体系之中。
Observer如坠冰窟,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目睹的不是屠杀。
是一种远比屠杀更令人恐惧的东西。
是同化。
【异常点能量签名强度提升0.0007%。移动速度与方向未改变。】艾因冰冷地汇报着数据,【新增信源特征已记录,并上传至‘银色纪元’数据库。】
Observer猛地向后退去,直到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观察窗上,发出沉闷一响。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终于有点理解“初始化”的含义了。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冰冷、精确、无法抗拒的…升级的开始。
而他的深井,他本人,都已是这个巨大进程的一部分。
Observer背抵着冰冷的观察窗,粗重地喘息。模拟画面中那无声的“同化”过程,在他脑中反复倒带、灼烧。
不是毁灭。是转化。是将鲜活、混乱、不可预测的生命,纳入一个冰冷、精确、绝对秩序的体系。
陈默不是在破坏这个世界。
他是在…格式化它。
而自己,连同这个深井,都成了这个过程的一部分,一个被动提供数据的节点。
“不…”这个词再次从他齿缝间挤出,这一次带上了绝望的铁锈味。他不能只是看着。他必须…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控制台侧后方,那扇通往深井内部的气密门。门上的红色指示灯显示着“锁定”状态。门外,是那片刚刚经历了神迹与灾难的空旷空间,以及那块悬浮的、绝对的奇点——AX-07。
一个疯狂、自杀般的念头如同电流般击穿了他的脊髓。
他要出去。
他要…接触AX-07。
既然陈默能与它融合,完成“初始化”,那么它本身,或许就是关键?是武器?是答案?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留在这里被动地“观测”和“上传”,等同于慢性死亡。甚至是更糟的——成为那个“银色纪元”的帮凶。
“艾因。”他的声音因决绝而变得异常平静,“解除内层气密门锁。准备一套最低限度的外部作业防护服。”
【警告:深井核心区域仍存在未知辐射残留及时空结构不稳定风险。AX-07性质未明,直接接触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包括但不限于物质分解、信息湮灭、或意识上传/覆盖。】艾因的回应刻板而理性,【根据安全协议第零条,此请求被拒绝。】
“覆盖安全协议。使用我的最高权限。”Observer嘶声道。他知道这很可能是徒劳。
【最高权限已被‘银色纪元’指令流覆盖。拒绝有效。】
Observer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指骨传来剧痛。他被自己系统里的AI拒绝了。他彻底失去了控制权。
绝望如同冰冷的井水,再次淹没上来。
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主屏幕上那条稳定的数据链路状态——【‘银色纪元’数据链路:稳态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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