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平江没错。”陈英莲语气笃定。
“你确定你没看错?”
“姐姐,我确定。”
“真不是姑臧?”
“真不是。”
“那就怪了呀,”张月旬看向李简放和楚侑天,“怎么我们看到的是‘姑臧’,而她看到的是‘平江’呢?刚才那个驾牛车的也说这里是姑臧。”
李简放和楚侑天也毫无头绪,二人皆摇头。
“哎。”
张月旬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想不出来咱们就先放着。英莲,你接着说。”
“嗯,”陈英莲往下说,“然后,她和我道歉,说是她没本事,没把我生成男孩,让我受了很多委屈,还说什么等我爹……应该是她男人回来了,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通通会被我踩在脚下。”
英莲双手撑着下巴,惆怅地接着说,“她一定是受了很多委屈。我不想再刺激她,就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稳住她,然后就是和她回了家。”
“就这样,没了?”
“是啊,她没有对我做什么,一回到这里,就着急忙慌地出门了,我想问她有什么故事都没来得及呢。”
听完英莲的话,张月旬看向李简放和楚侑天,“我猜,陈寡妇应当是丢了孩子没找到,还错把英莲当成了她的孩子。但那架牛车的车夫又说她没丢过孩子,你们怎么看?”
“我想的是,英莲或许真的是陈寡妇的孩子,但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被门外陈家夫妇捡到了,后又因为什么事,才把英莲送走。”
“我还是坚持我原先的看法。”
英莲听他们说完,摆了摆手,“你们大人干嘛总喜欢猜来猜去的,怪累的,等她回来问她不就好了?她出去好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
“英莲说的对,”张月旬打了一个响指,“问问陈寡妇就什么都知道了,但就怕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缘由,那就麻烦了。”
张月旬他们等了很久,虽然不知道多久,但是张月旬屁股坐疼了,膝盖也僵硬了,陈寡妇还是没回来。
她双手撑在膝盖上,边起身便发出一声呻吟,还伸了个懒腰。
“哎哟,我得起来走一走。”
张月旬不自觉地溜达到井边,像是无聊,想找点乐子解解闷,于是凑个脑袋往井口看。
明明没有风,但井里的水却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澜,她的倒影在水波迭起下变得扭曲。
一晃神,张月旬发现她身处一片密林当中,高耸入云的树木,抬头难见天日。
她转了一圈看着这片林子,奇怪她是怎么单独一个人跑到这儿来的?
而且这林子看着,好眼熟啊。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张月旬没想起来,索性不想了,继续把思路放回她是怎么来到这地方上。
是井水的波纹有古怪?
如果这是一个迷幻术或者催眠术,只需要一块铜板,试着让它旋转,看它旋转的样子是否正常。
张月旬当即掏出一枚铜板,向上一抛,她抓在手里,铜板在她的掌心转圈。
正常。
至少证明她没中迷幻术,也没中催眠,更没有在自己的梦境里。
那就有另外的可能了,比如她在别人的梦境里,或者,波纹其实是带她掉入某个古怪世界的入口。
如果是这种情况,她必须找到破解的口子才能回去。
破解的口子……
张月旬抱臂凝思,半晌没头绪。
话说回来,这背后必然有一只手在操控这一切。
张月旬决定在这片林子里转转,看看这背后的黑手到底在玩弄什么阴谋。
思及此,她先掏出罗盘,确定罗盘无用之后便随意找了个方向朝前走。
林子静悄悄的,没有鸟叫声,也没有虫叫声,也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暂时可以给这个地方下一个结论——安全之地。
她还在往前走,忽地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因为她听到了——
有人在往她这个方向走来,她趴在地上认真听,从脚步声推断,来人有两个人,一人脚步重一人脚步轻,应当是一老一少。
对她而言,够不上威胁。
走了这么久,可算是有点收获了,她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准备等待他们的到来。
很快,一个高个子女人拉扯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行色匆匆地朝张月旬跑来。
这个高个子女人……
张月旬觉得眼熟。
等高个子女人走近,看清楚她的长相后,张月旬呼吸重了,心跳停了。
这不是她死去多年的老母亲吗?
再看老母亲拉扯的小女孩,可不就是年幼的自己吗?
所以,她现在看到的这个场景是……母亲带着年幼的她奔波远方寻找她的生父?
张月旬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们,她不知为何,对见到她们有一种抵触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她猜想她们或许已经见到了她,补丁规则却没有生效,为什么?
乱糟糟的思绪占据了她脑海的全部,而且,她好像失去了对双脚的控制,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她们穿……穿过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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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月旬眼珠子瞪得滚圆,迫切转身,望着那对母女的背影,像是要验证什么答案似的高声呼喊。
“喂,你们看不见我吗?”
母女俩没有回答,唯一奇怪的是老母亲的双腿似乎加快了速度。
张月旬看出古怪,赶紧跟上去,“喂,你们听得见我说话吗?”
那对母女还是没有回应,但老母亲拉着小女孩的手撒开腿跑得那叫一个快。
张月旬觉得老母亲像是能听见她的声音,但是看不见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不通。
反正她也无事可做,不如跟着她们,看看事情有没有转变之机。
那黑手操控这一切,必然有目的,她躲是不想躲的,她是个头硬的,偏要撞上这堵墙看看它多厚。
张月旬追上这对母女,与她们齐肩并行。
得知她们看不见自己之后,张月旬反而如释重负。
她旁若无人地看着老母亲,专注的目光让她记忆里被岁月冲刷得模糊的面容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记忆的阀门也被往昔的洪流冲开。
犹记得,她和老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在一个山洞里。
她们是有瓦房的,在山脚下的村子里。
但是,村人不喜欢她和母亲,说她们孤儿寡母,会坏了村子的风水,便把她们赶了出来。
房子也被人占了。
什么坏了风水,都是借口,摆明是村子的里正想占她们的房子,敷衍地找了一个借口而已。
其他村人都是帮凶,他们害得她们无处可去,只能住在山洞里。
她不服气,但年纪小,个头也小,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哪怕她们搬走了,村里那些男人也是个不老实的,不管白天黑天,都喜欢摸到她们住的山洞来。
一次两次,老母亲和她赶跑了他们,但也伤得不轻。
第三次,老母亲终于觉得这地方实在不能待了,但一直不离开,只是做了几个抓捕猎物的陷阱防着那些男人溜进来。
即便如此,她们每天都活得心惊肉跳。
山上野菜不少,她和老母亲就靠着顿顿野菜,偶尔运气不错蹲到猎物加点荤腥,这才没饿死。
日子既清苦又煎熬。
但有一天,那些吃了教训但依然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摸进来,三个死在布置好的猎物陷阱里,一个在欺负她母亲的时候,被她用石头砸脑袋死了。
她至今都记得,她当时内心没有任何起伏。
因为她不会为一只吃人未遂的老虎的死亡感到悲伤。
她丢掉手里沾了血的石头,静静地盯着男人的尸体,抬手擦干净脸上的血。
这时候,老母亲浑身颤抖地拉着她的手,问她想不想父亲。
老母亲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父亲对她而言就是一个陌生的词,更是一个陌生人。
她为什么要去想一个没有参与过她生活的人呢?
所以,她摇头。
老母亲却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反倒噗嗤一笑。
那时候老母亲和她说什么来着?
张月旬抱臂,想了好一会儿。
哦,想起来了,老母亲说的是父亲是一个救世主,他会全身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从天而降,还说等她见到父亲,一定会喜欢父亲的。
她对此无感,哪个救世主抛妻弃女,丢在这山旮旯之地任由娘俩自生自灭啊?
难道妻女不是苍生的一份子?不配得到他的拯救?
自家门前积雪深厚,他倒是把别人家瓦上的霜打扫得干干净净,用妻女的困苦成全了他救世主的英雄大义。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父亲,她也不想见到这个父亲。
但是见母亲双眼流露出像是吃野菜已久的她突然见到饭桌上出现一盘肉的欣喜若狂,她沉默了。
哪怕她那时候年纪小,还不知道在人高兴的时候不要说扫兴话的道理,她却本能地做了出来。
老母亲说要带她离开这里,去找父亲,于是匆忙收拾了仅有的两套衣服,拉着她离开了,什么吃的都没准备。
路上,老母亲自己说不知道父亲在哪儿,但就在她砸死男人的那一刻,她得到了父亲给她的启发。
现在想想,就因为这个莫名其妙到来的启发,老母亲终于带她离开了这满是噩梦的地方。
老母亲说,要去哪儿来着?
张月旬思索着,习惯性地揪了一下她的羊角辫,还发出倒吸气的声音。
再多的细节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哎,怎么又跑了?
张月旬反应过来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吓到了老母亲,赶紧拔腿追上去。
老母亲甚至扛起了年幼的她,似乎是想甩掉紧追不舍的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老母亲脚下一趔趄,身子向前趴去,但前方似乎是个斜坡,所以母女俩摔下去之后开始翻滚。
张月旬呼吸又重了,心跳也停了。
她站在斜坡上往下望,见到只有老母亲落在被一块大石头接住,停止往下滚落,但是年幼的她呢?
去哪儿了?
她顾不上多想,赶紧斜着身子跑到大石头旁,抬手探了探老母亲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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