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城外的官道已扬起细碎雪尘。赵虎身披玄色披风,腰间宝剑的鲨鱼皮鞘沾着晨霜,勒马立在道旁清点队伍 —— 二十名骑兵个个顶盔掼甲,手中长枪斜指地面,枪尖挑着尚未融化的雪粒。周霄裹着件青布棉袍,赵虎帮李青禾将药箱捆在马车侧板上,车辕边的李茂则摩挲着腰间那只褪色的皮质药囊,囊身还绣着模糊的 “辎重营” 字样,望着远处天际的残月出神。
“二公子,李先生,该启程了!”赵虎的吆喝声惊起道旁枯树上的寒鸦,扑棱棱的翅膀扫落枝头积雪。马车轱辘碾过结霜的路面,发出 “吱呀” 的轻响,骑兵队列如长蛇,沿着覆雪的官道向西南而行。
此时的原野正浸在凛冬的肃杀里。道旁的白杨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如铁骨般刺向灰云密布的天空,树皮上凝结的白霜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远处的荒坡覆着薄雪,唯有零星的酸枣丛露出暗红的果实,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偶有结冰的溪流横过官道,冰层下隐约可见游动的小鱼,岸边的衰草被冻得硬挺挺的,踩上去发出 “咔嚓” 的脆响。周霄掀开车帘远眺,忽见几只野鸡从草丛中惊飞,翅尖扫过积雪,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
“这天气可比去年冷得早。” 李茂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正用布巾擦拭着药箱上的霜花,那木箱边角包着铜皮,侧面还刻着 “辎重营?药字叁号” 的印记,“前年在牛头山,也是这样的雪,那时我还管着辎重营的粮草药材,弟兄们连棉衣都凑不齐,全靠烧枯枝取暖,我连夜调了三车干草,才没让冻僵的弟兄们冻伤手脚。”
周霄闻言回过头,目光落在李茂指节粗大的手上 —— 那双手布满老茧,虎口处还有一道陈年刀疤,指缝里似乎还沾着当年押运粮草时的草屑。“李先生当年在背嵬军辎重营,可是管着全军的粮草药材调度?” 他语气谦和,丝毫没有世家公子的傲气,“家兄常说,郾城大战后,前线断了三日药材,是您带着十名弟兄,顶着金军的箭雨从侧翼绕过去,硬生生把两车金疮药送进了伤兵营,不然重伤的弟兄至少要多折损一半。”
李茂眼中闪过诧异,随即露出苦笑:“那都是陈年旧事了。我本是京东东路的老兵,在辎重营干了八年,从伙夫升起,后来岳飞大帅蒙冤,背嵬军解散,我才退伍开了家小药铺,每日应付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哪想过还能再沾军旅的边。”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囊上的 “辎重营” 字样,“倒是二公子,听说您在江南求学时,就曾向先生请教过军粮储运之法?这可是咱们辎重营的老本行。”
“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周霄腼腆一笑,拢了拢棉袍,“去年在临安,见市舶司的番商用‘分层储粮法’保存香料,便想这法子或许能改良军粮储存 —— 将糙米与干燥的艾草分层堆放,再用蜡封缸口,或许能延长保质期。只是不知实际操作起来,会不会影响粮草的口感,或是增加押运的重量?”
李茂猛地坐直身子,眼中精光一闪:“此法大妙!咱们在黑风岭,就是因为军粮受潮发霉,弟兄们吃坏了肚子,我当时还在想怎么改进储存法子,却没敢往‘分层’上想。若按二公子的法子,再在粮缸旁埋上石灰吸潮,保管能存足三个月!而且艾草轻便,不占押运重量,战时还能拿来驱蚊、烧火,一举三得!” 他转头看向车外,语气愈发恳切,“二公子年纪轻轻,竟对辎重营的事这么上心,还能想出这般实用的法子。如今看来,二公子的才学,将来必能担起咱们义师辎重营的重任,比我这老夫强十倍!”
周霄连忙摆手,脸颊微微泛红:“李先生过誉了。我不过是读书时偶然看到些杂记,哪比得上李先生在辎重营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家兄常说,您当年在辎重营,能把全军的粮草药材调度得分毫不差,连一粒米、一味药都没出过差错,还自创了‘按队分药法’,让每个百人队都有专属的药箱,战时取药快了三成,这才是真正的济世之才。”
说话间,队伍已行至三十里外的落马坡驿站。这驿站依河而建,青瓦土墙间架着了望角楼,门口的旗杆上飘着褪色的 “驿” 字旗。赵虎翻身下马,对亲兵吩咐道:“给马添足草料,烧些热水来!顺便看看驿站的粮囤,按辎重营的规矩,检查下有没有受潮、生虫的迹象!” 驿站内的驿卒早已迎出,见是周字旗的队伍,忙引着众人往厅堂去。
厅堂里生着炭火,暖意融融。李青禾正帮着驿卒烧水煮茶,李茂则取出药箱,给一名冻伤的亲兵涂抹药膏,动作娴熟利落,还是当年在辎重营时练出的手法 —— 先揉开冻僵的血脉,再敷上药膏,最后用布条缠紧,每一步都精准无比。周霄站在窗边,望着驿站外的运河出神 —— 河面虽未完全封冻,却也水波滞缓,几艘乌篷船泊在岸边,船头堆着盖着油布的货物,看捆扎的样式,倒像是辎重营常用的 “十字捆法”。远处的回澜桥如弓形卧在水面,桥栏上的积雪尚未清扫,倒映在水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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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一枪定山河请大家收藏:()一枪定山河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二公子在看什么?” 李茂走过来,递过一碗热茶。
“这运河真是要害之地。” 周霄指着河面,“从这里顺流而下可至临安,逆流而上能抵宿州,若是能掌控漕运,咱们辎重营的粮草药材运输就能省一半力气。” 他转头看向李茂,“只是不知这寒冬时节,漕船通行是否顺畅?会不会影响粮草的押运速度?”
“往年这时节,运河早该冻得能过人了。” 李茂呷了口茶,目光扫过窗外,“今年暖些,倒还能走船。只是漕帮的人把持着航道,寻常商船要交三成过路费,连咱们当年在辎重营押运粮草,都得给他们塞好处,刘文武在任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忽然想起什么,笑道,“不过周将军定然有法子整治。当年他就是靠着公平买卖,让那些原本敌视咱们的商户主动送粮上门,若是让他管辎重营的事,保管能把漕帮的规矩改过来。”
这话勾起了李茂的回忆,他放下茶碗,语气愈发感慨:“说起来,我能有今日,全靠周将军的赏识。他见我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连每味药材的产地、成色、保质期都标注明白,活脱脱是辎重营的记账法子,便问我愿不愿再管粮草药材。我当时还以为是玩笑 —— 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要银子要女人?可周将军二话没说,直接给了我掌管义师辎重的印信,还说‘李先生在辎重营的本事,比金银值钱,比美人管用’。”
周霄听得动容:“家兄常说,识人不必看出身,更不必看送礼多少。当年岳飞大帅提拔背嵬军将士,也从不论资历高低,只看本事。李先生在辎重营能把粮草药材管得滴水不漏,还能在战时想出应急法子,本就该受重用。”
“可这世上,伯乐终究太少啊。” 李茂叹了口气,指尖划过药箱上 “辎重营” 的印记,“我那死去的老营长,当年在顺昌大捷中,带着辎重营绕到金军后方,烧了他们的粮草库,立了大功,就因为没钱给上司送礼,到死还是个营正。而我这退役的辎重营老兵,若不是遇上周将军,恐怕这辈子就在家守着那三间瓦房,连‘辎重’两个字都不敢再提了。”他眼中泛起泪光,却又很快笑了,“不过现在好了,乐河府定了,咱们也能踏踏实实重管辎重营的事。青禾,你说是不是?”
正在添炭的李青禾抬起头,脸颊被炭火映得通红:“爹,周将军还说要在乐河府建辎重营的新库房呢,比当年背嵬军的库房还大,到时候您就能把粮草药材管得更好了!”
赵虎恰好掀帘进来,听到这话朗声大笑:“李先生放心!乐河府的辎重营库房,主公早就让人选好了地段,就在军械库旁边,干燥通风,还能防贼!到时候我赵虎的骑兵营,还得靠您的辎重营供应粮草呢!” 他拍了拍腰间的宝剑,剑鞘上的黄铜饰钉在火光下闪闪发亮,“咱们义师里,就缺李先生这样懂辎重的能人。主公常说,千军万马不如辎重充足,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 当年在黑风岭,若不是您调来得及时,咱们的战马都要断草料了!”
周霄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暖意融融。炭火噼啪作响,茶水袅袅生烟,窗外的运河上,一艘漕船正缓缓驶过,船头的捆货绳还是辎重营常用的 “双环结”。他知道,这条通往乐河府的路,不仅是归乡之路,更是他们这群懂辎重、护粮草的人,重新施展抱负、逐鹿天下的起点。
休息片刻后,队伍再次启程。此时雪已停了,太阳从云层后露出脸来,洒在运河水面上,泛起细碎的金光。李茂与周霄同乘一车,仍在低声谈论着重辎重营的旧事 —— 从 “按队分药法” 聊到 “分层储粮法”,从当年背嵬军的粮草调度聊到如今义师的辎重规划,赵虎则带着骑兵护在两侧,马蹄踏过积雪的声音,与运河上的船桨声交织在一起,向着乐河府的方向一路前行。
晨雾裹着寒气漫在运河西岸的官道上,道旁枯树的枝桠托着层薄霜,风一吹就簌簌落进车辙里,碾成细碎的白末。李青禾掀着马车棉帘,目光直愣愣锁在队伍左侧的身影上 —— 赵虎骑着匹黑马走在那里,玄色劲装外罩的短披风被风扯得贴在背上,腰间宝剑的鲨鱼皮鞘蒙着层薄灰,自启程至今,他没主动说过一句话,连看都没往马车这边看。
可青禾记得清楚,这人的沉默里藏着多少在意。就像方才过冰河时,马车轱辘打滑,她还没喊出声,赵虎已翻身下马,默不作声蹲在冰面上铺干草,指节冻得泛青也没抬头,只在她下车时,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手的汤婆子 —— 那汤婆子的布套绣着野山楂,是在清风镇,她随手绣了丢在药铺柜台上的,当时他只瞥了一眼,竟偷偷带在身边。
“赵将军!”青禾索性掀开车帘跳下去,棉靴踩在雪地上发出 “咯吱” 响,几步就追到赵虎马前。周围亲兵见了都偷偷笑 —— 谁都知道,这位李姑娘从不是扭捏性子,当年在清风镇,她能追着赵虎半个镇子送伤药,如今自然也敢当众拦他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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