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影微微晃动,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前世自己身陷囹圄时的狼狈,喉头微动,将那份心悸强压下去,只剩眸底更深的冷意。窗外寒风骤起,吹动檐角铜铃,发出清越的“叮铃”声,似在催促着什么。
“备轿,去乾元殿。”他声音不高,却如玉磬轻击,掷地有声,震得铜镜上的光影微微颤动。
李德全手中拂尘一颤,险些掉落在地,他压低声音,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您一路颠簸,连水都没喝一口……此刻面圣,龙颜未测,不如先稍作歇息,整理仪容,也好……也好让陛下见您精神抖擞,龙心大悦啊……”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给赵宸整理衣领,又从袖中摸出一小盒脂膏,“要不,抹点润肤的?您这脸,风吹得都裂口子了,陛下见了,怕要心疼。”
赵宸一把拍开他的手,冷道:“父皇心疼的不是我的脸,是他的江山。”他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透出几分森冷,“太子的人,怕是早已在御前候着了。我若迟一步,罪名便由他们来定。不如自己先把‘罪’认了——以退为进,方有生机。这宫闱之中,谁先动怒,谁便输了。”他忽而压低声音,凑近李德全耳边,“你且去盯着东宫的动静,尤其是冀州水患的奏报何时抵京,本宫要第一时间知晓。顺便……查查太子最近有没有偷偷请道士做法,本宫记得他最怕雷劈。”
李德全心头一震,后背冷汗涔涔,再不敢劝,连忙躬身退下,传令备轿,同时暗中示意心腹小太监去东宫附近盯梢,还特意叮嘱:“带包瓜子,装作闲人,在太子府外嗑着等消息。”
乾元殿外,汉白玉阶如雪铺就,台阶上凝结的晨露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似撒了无数碎银。两侧青铜鹤灯高耸入云,灯内残烬未熄,飘出淡淡龙涎香灰气,与殿顶琉璃瓦上蒸腾的湿气交织,弥漫出一种近乎肃杀的庄严。赵宸踏上玉阶,靴底与石面摩擦的声响在空旷殿前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踏在刀锋之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步履沉稳,却故意让肩头战袍的血渍露得更明显些,又将靴子上的泥故意蹭在玉阶边缘,留下几道不甚体面的印子。
殿门开启,铜环轻响,内侍尖细的通传声在殿中回荡,声如穿云裂石:“八皇子赵宸,求见陛下——”(注:此处按前文应为八皇子)
殿内金砖映日,梁柱蟠龙盘绕,龙鳞栩栩如生,似欲腾空而起。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盘旋,如龙蛇游走,将整个空间笼罩在朦胧的烟雾中。御案之后,皇帝端坐龙椅,玄黑龙袍垂落阶前,袖口金线绣的五爪苍龙张牙舞爪,似在昭示皇权的至高无上。他手中朱笔未停,笔尖点在奏折上,发出“嗒、嗒”轻响,像在敲打人心,更像在审判命运。赵宸垂眸,目光扫过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最上方一封赫然是太子亲笔所书的弹劾奏章,墨迹未干,边角还沾着一点墨渍,像是写时太过激动,手都抖了。
“回来了。”皇帝头也不抬,声音低沉如远雷滚过天际,震得殿内烛火微微晃动。
赵宸膝行而前,双膝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额首低垂,动作一丝不苟,衣袍展开如羽翼伏地,似在向皇权俯首称臣,又似在蛰伏等待时机:“儿臣赵宸,叩见父皇。恭请父皇圣安。”他声音微颤,似有疲惫,又似有惶恐,仿佛一个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稚子,此刻终于卸下重担。
龙椅上的皇帝依旧未抬眼,只继续批阅奏折,朱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在书写着整个帝国的命脉。赵宸膝行至御案前,额角触地,感受到金砖的冰冷刺骨,如同前世冷宫地砖的寒意,他强压下心绪,声音愈发低沉:“儿臣……是来向父皇请罪的!”
“哦?”皇帝笔尖一顿,墨点坠于纸上,晕开如血,在奏折上绽开一朵妖冶的花。殿内瞬间死寂,连香炉中飘出的烟丝都仿佛凝滞。
赵宸深吸一口气,脊背挺直,字字如钉,钉入这死寂的殿宇:“其一,儿臣奉旨宣慰,本分在‘宣’不在‘战’。然黑风口危局当前,儿臣年少气盛,竟越俎代庖,插手军令,虽侥幸得胜,实乃僭越之罪!此罪当诛,儿臣甘领!”他额前抵地,声音低沉却坚定,“其二,儿臣与秦烈等边将往来密切,虽出于安抚将士之心,然未避嫌忌,言语之间或有失当。若因此惹朝臣非议,乃至令父皇心生疑虑……此乃儿臣思虑不周,辜负圣恩!此罪当罚,儿臣无怨!”他顿了顿,喉头微动,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儿臣知罪,甘受责罚。只求父皇明察,儿臣绝无结党营私之心,更无觊觎兵权之意。若有半分虚言,天诛地灭!儿臣愿以命相证!”
话音落下,殿内寂静如渊。阳光透过雕花窗格,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道明暗交错的光影,仿佛命运正在将他切割、审视。
良久,皇帝轻叹一声,语气竟有几分缓和:“你能想到这一层,可见……是真长大了。”他微微坐直身躯,“黑风口一役,若无你临危决断,三万将士恐已埋骨荒原。功,朕记着。至于‘越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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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一阙夺鼎:八皇子的帝王梦请大家收藏:()一阙夺鼎:八皇子的帝王梦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忽而抬眼,目光如刀:“但你须明白,皇子之权,只在朕一念之间。今日朕饶你,他日若再行差踏错……”他指尖轻点御案,龙威骤现,“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赵宸心头一凛,额首更深地抵地:“儿臣万死不敢!儿臣此行,唯求将功折罪,绝不敢存半分侥幸!”他忽而抬头,眼中泛起水光,似是动容,又似是难以置信:“儿臣有罪,岂敢受赏?这……这非但无功,反应自省……”
“朕说你有功,你便有功。”皇帝语气一沉,不容置喙,“退下吧。明日早朝,朕要听你亲述北境军情。对了,你府中那批北境良驹,挑两匹送至东宫,太子素来喜好骑射,当与兄长相赠,以全手足之谊。”
赵宸瞳孔猛地一缩,心头警铃大作。这看似寻常的旨意,实则暗藏玄机——若太子收下良驹,便是默认他“结党”之嫌;若拒收,便是抗旨不尊。他强压下心绪,躬身应诺:“儿臣遵旨。”
步出乾元殿,寒风吹来,赵宸抬手按住胸口,指尖冰凉,心跳却如擂鼓。他忽而低笑一声,对暗处道:“传令下去,那两匹马,挑最烈的送,最好让太子摔个屁股开花。”暗卫忍笑领命而去。
夜幕渐垂,宫中灯火次第亮起,如星河坠入人间。乾元殿内,皇帝独坐,面前两封密报并列:一封是北境暗桩奏报赵宸如何以智取胜,另一封是东厂密探呈上的太子与工部侍郎深夜密谈详情。他指尖轻抚,目光幽深:“这棋局,倒是愈发精彩了。”
风暴将至,而他,已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这一世,他要执棋,而非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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