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漫过船舷的最后一刻,殷璃的鞋尖已经触到了水膜。
那层透明的绢帛托着两人的重量,像托着两片即将化入春溪的雪。
喻渊的掌心还沾着船木的碎渣,刚才拽她那把用了三分力——他总记得她腰腹旧伤,哪怕此刻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极渊。
他忽然低唤,拇指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腕。
殷璃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呼吸骤然一滞。
原本映着两人影子的水膜里,那些细碎的光突然凝实了——是无数淡青色的丝线,在透明的海水中游弋,每一根都像被风吹动的蛛丝,轻轻扫过她的指尖时,竟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灼痛。
思痕。喻渊的指节抵着水膜,那些丝线便顺着他的手纹蜿蜒,海醒了,开始自己诊病。
殷璃的指尖悬在水膜上方,离那些丝线不过半寸。
药心玉佩在她心口发烫,烫得锁骨下的皮肤泛起薄红。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觉得这枚玉坠沉得压人——前世被剜去药心时,老医首说留半块玉收着你的魂,可此刻玉面浮现的不是血痕,而是她七岁在药谷跪坐时的呼吸节律:吸三息,停半息,吐五息——《问源诀》的入门调子,那时她总被师父敲脑袋,说气浮得像飘在药汤上的葱花。
它在抖。她按住玉佩,声音发颤。
喻渊的目光落在玉面游移的纹路间,喉结动了动:不是抖。他伸手覆住她按玉的手,指腹触到她腕间跳动的脉,是在认你作病灶。
最后一个字像根细针,精准扎进殷璃的心脏。
她想起前世火刑柱下,新医监府的人举着她的药经冷笑:这女人的脉是妖脉,治的病都是邪祟。可此刻,玉佩震颤的频率竟与那些思痕的游弋完全重合,像两根被同一根琴弓拉动的弦。
黎明的光来得极静。
原本翻涌的海水突然定住了,亿万浮游生物从各个方向涌来,在两人脚下织出一张淡金色的网。
殷璃望着那网中心——正好是她站立的位置,脉络分叉的角度、节点的间距,竟与她运功时体内的经络图分毫不差。
是海在照镜子。喻渊仰头,看见光网一直延伸到海平面,它在学你诊脉的样子。
殷璃没有说话。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覆在自己心口。
重生时被她藏在肺腑最深处的那缕真元突然松动了——那是前世濒死时,她用最后一口血养在丹田里的气,像颗裹着毒壳的药丸子,本想着留着炸了新医监府的牌匾。
要放吗?喻渊察觉到她的气息变化,手指悄悄勾住她的小指。
殷璃闭了闭眼。
前世的自己总在算:这味药能救多少人,那味丹能换多少命。
可此刻脚下的光网里,每个节点都在轻轻跳动,像被她搭过脉的病人——卖糖人的老张,咳血的绣娘,摔断腿的小乞儿,他们的心跳都藏在这些光里。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极淡的药息裹着那缕真元散入海中。
光网瞬间炸开,金芒如潮,百里海域的每个角落都亮起微光。
殷璃听见细碎的抽气声——是那些思痕在震颤,是海在跟着她的呼吸起伏,是三十六城的百姓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眉心的褶皱慢慢舒展开来。
海流节律变了。喻渊突然拽着她后退半步。
他方才一直用指尖点着水膜测算,此刻指腹泛着青,和梦境频率脱钩了。
殷璃望着远处海平面——那里不再有银珠升腾,不再有被梦困住的魂魄游荡。
海醒了,它开始自己呼吸,自己看病,自己愈合。
正午的阴影来得比预想中快。
海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喻渊的脸色骤沉,拉着殷璃跃上更高的水膜层:断觉阵。他的声音冷得像浸了冰,新医监府的余孽,用三百童男童女做引。
殷璃望着下方逐渐清晰的祭坛。
三百个孩子被捆在石桩上,面色青白如纸,喉间发出细不可闻的呜咽。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她救过这样的孩子,在医监府的地牢里,他们被抽干生机做活人药引,最后只剩一把骨头。
他们要斩断海觉。喻渊的手指快速结印,水膜在两人脚下凝结成尖锥,用纯阳纯阴之气......
不用。殷璃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她摘下心口的药心玉佩,轻轻放在水面上。
玉佩没有下沉,反而被海流托着旋转,玉面的血痕突然裂开,七道极细的血丝渗出来,像七条红色的小蛇。
这是......喻渊瞳孔微缩。
前世剜药心时流的血。殷璃的声音很轻,当时我咬着牙想,总要让这些血变成药。
血丝入海即散,却像七根引针,将整片海域的思痕都扯向了绝思坛。
那些淡青色的丝线缠上石桩,钻进孩子的七窍,又从祭坛的裂缝里涌出来——三百个孩子突然剧烈咳嗽,黑褐色的痰块混着血沫吐在石台上。
最边上的小丫头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子:原来......我们才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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