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的风总带着沙砾的棱角,刮过城楼时呜呜作响,像极了草原上的狼嗥。拓跋明月站在垛口边,看着商队的驼铃在暮色里渐远,胡笳被风卷得微微震颤,琴身上的缠枝莲纹沾着细碎的金砂——那是今日开市时,焉耆商人塞给她的西域金粉,说能让琴身更耐风沙。
“在想什么?”荷花的披风扫过石阶,银甲上还沾着午后试射的箭痕。她将一坛焉耆葡萄酒放在城砖上,陶瓮的封口刚撬开,馥郁的酒香便漫了开来。
拓跋明月接过酒盏,指尖触到冰凉的陶壁:“在想去年此时,我还在偏院数梅花开了几朵。”她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带着西域特有的烈,滑过喉咙时竟生出暖意,“那时总觉得西州的风是刀子,如今倒觉得比京师的春风更实在。”
江令宜抱着一卷舆图走来,湖蓝衣袖上沾着草屑——想必又是去城外查看新修的水渠了。她将舆图铺在城砖上,风卷着纸角簌簌作响,三人伸手按住边缘,指尖在“雪山关”的位置不经意相触。
“北辽世子的骑兵已撤到漠北,”江令宜的团扇点在舆图边缘的红圈处,“这里发现了吐蕃的粮仓,藏在冰川融水冲刷出的石洞里。”
拓跋明月的指尖划过红圈旁的河流:“这条暗河连通焉耆城,我让铁匠铺赶制了三十只铁皮筏,今夜就能顺流而下。”她忽然笑了,眼角的朱砂痣在暮色里亮得惊人,“就像姐姐教我的,出其不意。”
荷花看着她眼底的光,忽然想起初抵西州时,这个西戎公主还在为如何安抚部族首领发愁。那时她在信中写道:“百姓要的从不是谁的年号,是仓里有粮,身上有衣。”如今城外的屯田已绿了三万亩,市集上的胡商开始学说我国话,连吐蕃的信使都换上了我国的丝绸腰带。
风突然变了向,卷着远处的歌声飘过来。是焉耆的孩童在唱新编的歌谣,一半是西域的调子,一半是我国的词:“雪山融水灌良田,胡商汉贾笑开颜……”
“你教他们唱的?”江令宜挑眉,团扇挑起拓跋明月垂落的发丝,发间别着枚银簪,样式是她送的那支,只是簪头被匠人刻上了小小的雪豹。
“是孩子们自己编的。”拓跋明月的耳尖微红,“昨日去学堂,见他们把我国的《农事歌》和焉耆的《牧歌》混着唱,倒也有趣。”
暮色漫过城墙时,三人并肩坐在垛口边,任凭西州的风掀起衣袍。远处的篝火渐次亮起,像撒在戈壁上的星子,那是巡夜的士兵在烤饼,麦香混着羊肉的膻气随风飘来,竟比京师最名贵的熏香更让人安心。
“下月回京师,”荷花忽然开口,声音被风揉得有些碎,“我向陛下请旨,让你正式执掌西州军政。”
拓跋明月握着酒盏的手顿了顿,酒液晃出些微,落在城砖上,瞬间被干燥的风舔舐干净。她想起刚到京师时,自己总在夜里摩挲那半块雪豹玉佩,以为此生再难踏足西域的土地。
“还有这个。”江令宜从袖中取出个小匣,打开时,月光落在里面的印玺上,螭虎纽的边角刻着极小的“安”字——那是我国赐予外藩首领的最高信物。
“这……”拓跋明月的喉间发紧,说不出话来。
“你配得上。”荷花的指尖轻轻敲在她手背上,像极了每次议事时,她们交换眼神的默契,“西州的风虽烈,却能吹开最耐旱的花。你看这城墙下的骆驼刺,去年还枯黄着,今年不也抽出新芽了?”
风又起了,这次带着杏花的甜香。是焉耆的方向飘来的,想必那里的杏园已开满了花。拓跋明月将印玺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质透过掌心的温度,渐渐有了暖意。她知道,西州的风不仅吹开了杏花,也吹开了她与她们之间,那道曾隔着家国与族群的无形壁垒。
夜色渐深,胡笳声在城楼上响起,调子是新谱的,有我国的温婉,有西域的辽阔,更有三人心头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风带着这旋律掠过戈壁,掠过雪山,掠过正在安睡的城池与田野,仿佛在告诉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安稳的日子,真的来了。
喜欢用户90391439的新书:悟请大家收藏:()用户90391439的新书:悟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