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8月4日,星期日,农历六月二十,晴。
清晨六点,窗外的天光刚透出蟹壳青,BP机就滴滴滴地响起:“羽哥哥,我到你家门口了!晓晓”。
我飞快地扑到院门口,拉开了门闩——晓晓正站在爬满新绿藤须的门外,水蓝色的连衣裙衬得她像带着露水的栀子花。
她怀里抱着厚厚一摞笔记本,臂弯还挂着一个鼓囊囊的帆布袋。
“羽哥哥,看你那猴急的样儿!”她被我开门带起的风扑得微微后仰,颊边梨涡漾起,“藤萝又不会跑掉,资料也不会长腿溜了!”
“这不是怕你等急了嘛!呵呵!”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笔记本,“我妈一听说你要来研究学习计划,天没亮就起来熬绿豆汤了,还拌了你爱吃的酱黄瓜丝!”
“哎呀,妈也太客气了!我又不是外人!”晓晓眼睛弯成了月牙,跟着我穿过小院。
藤蔓新生的卷须在晨光里舒展,已经悄悄缠上了二楼的窗棂。
厨房飘来米粥的清香和母亲爽朗的招呼:“晓晓来啦!快进来,外面有露水,凉!”
客厅的旧风扇摇头晃脑地送着风。
八仙桌上,摊开了我们带来的所有“家当”:语文的文言实词虚词表、数学的函数与几何图解、英语的单元词汇本、物理的力学公式推导、化学的卤素性质比较……还有那张至关重要的《1996-1997学年高一课程大纲》和油印的作息时间表。
九门功课的书山卷海,在这张小小的八仙桌上堆叠出一个沉甸甸的未来轮廓。
晓晓用指尖点了点摊开的课程大纲,神情专注得像在排兵布阵。
“羽哥哥你看,盛老师昨天的话虽然有点吓人,但道理是对的。高中和初中,完全是两个战场。就像这藤萝,”她指了指窗外浓密的绿荫,“要爬得高,缠得牢,光有劲儿不行,得知道往哪儿使劲儿,什么时候该长叶子,什么时候该抽藤蔓。”
我盯着大纲上密密麻麻的“知识点”和“必做实验”,感觉头有点大:“这么多,眉毛胡子一把抓肯定不行。得……得分个主次?”
“对!”晓晓眼睛一亮,抽出一支红笔,利落地在数学大纲上划了个圈。
“主科是根基,语数外每周课时最多,其中数学是拉分的关键,哝,看这些,都是基础要重点把握。”她指向“函数概念、定义域值域、单调性奇偶性”,然后又分析道,“高二如果学理科,那么盛老师提过的进口仪器,怕是要用在啃化学这些硬骨头了,还有费老师的物理,牛顿定律和加速度计算是难点;如果学文科,那么历史政治就要在背上下功夫了,在理解的基础上记忆,并加上严密的逻辑分析,解大题应该问题不大;但在没有确定分科之前,可不能轻此薄彼,先把基础打牢,等高二分科以后再分主次!”
她翻开我的物理书,在几个打了问号的公式旁画上星号:“这些,就是我们要‘啃’的第一批硬骨头,得超前学,留出时间反复磨。”
她的笔尖移向作息表上那些标注着“★”的晨读时段和“●”的晚自习格子。
“时间也得精打细算。比如这早上的英语朗读和数学小测,半小时就是黄金时间,不能打瞌睡混过去。晚上这两节自习,”她在“20:20-21:00”的“●数学作业”、“●英语书面表达”上重重一点,“必须雷打不动,集中火力攻克当天的难题。其他副科像政史地,紧跟课堂,用好零碎时间记忆,保证会考过关就行。”
“那……总得喘口气吧?”我看着那排得密不透风的格子,仿佛已经感到了窒息,“盛老师那本《超级学习法》里也说,弦绷太紧会断。”
晓晓噗嗤一笑,变戏法似的从帆布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贴满恐龙贴纸的硬壳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喏,劳逸结合,张弛有度!看,这是我俩的‘能量补给站’计划!”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
每日必保:
· 晨跑/傍晚散步 30分钟(藤萝架下或操场跑道)
· 午休 30分钟(闭目养神,不许做题!)
· 晚饭后自由活动 40分钟(听歌、看报、或陪李大爷下盘棋)
每周奖励:
· 完成所有周计划任务 ? 周末划一次脚踏船!
· 数学/物理难点攻克 ? 一瓶北冰洋汽水!(羽哥哥请客)
“哇!这个好!”我立刻被那“脚踏船”和“北冰洋”点亮了,“难点集中‘爆破’,典型题目精准强化练习,不懂的攒起来,周二、周四下午不是有‘教师答疑’时间吗?正好去找盛老师、费老师他们!平时错题本也得跟上,周末一起复盘!”
我们俩头碰着头,红笔蓝笔在纸上交错飞舞。
将高一庞大的知识体系拆解、归类,再根据课程表的节奏重新组装。
重点被标红,难点被打上星号,需要超前预习的章节用绿色荧光笔醒目地勾出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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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羽晓梦藤萝请大家收藏:()羽晓梦藤萝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一张脉络清晰、主次分明的学习攻坚地图,在笔尖沙沙的摩擦声和风扇嗡嗡的转动声中逐渐成形。
母亲几次探头进来,看到我们沉浸其中的样子,又笑眯眯地把切好的西瓜端走了。
墙上的老挂钟“铛”地敲响十二下时,父亲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晓晓!小羽!你俩都研究一上午了,歇歇吧?走,下去吃饭去!”
饭桌上摆满了母亲最拿手的家常菜:油亮的红烧排骨散发着诱人的酱香,金黄酥脆的煎带鱼码得整整齐齐,琥珀油亮的道口烧鸡透着诱人卤香,翠绿的清炒荷兰豆点缀着雪白的蒜瓣,还有一大碗飘着紫菜和蛋花的鲜汤。晓晓面前的小碟子里,堆满了母亲夹过去的排骨、带鱼、烧鸡和荷兰豆。
“谢谢叔叔阿姨!太丰盛了!”晓晓捧着碗,脸颊红扑扑的。
“多吃点儿,晓晓!”父亲乐呵呵地扒着饭,突然想起什么,筷子一顿,“对了,晓晓,下午四点,我正好要去趟油建总公司交个材料,路过大转盘那儿离你们一中挺近。怎么样,叔叔顺道把你捎回去?省得你去挤公交车了!”
晓晓眼睛瞬间亮了,像盛满了星子:“真的吗?太好了叔叔!谢谢您!”
她笑得眉眼弯弯,显然为这意外的便利开心不已。
我心里一动,脱口而出:“爸!那我也……”
“打住!”父亲大手一挥,斩钉截铁,“我那车就五个位子,这回是跟你叔张、王叔和李叔他们三个一块儿去办事儿,加上晓晓正好坐满!你去?那得挂车顶上了!”
他做了个夸张的“悬挂”动作。
晓晓看着我瞬间垮下来的脸,忍不住掩嘴嗔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唉……”我无奈地摊开双手,长长叹了口气,肩膀耷拉下来,活像被抽走了筋骨。
“行了行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父亲没好气地瞪我一眼,随即又像哄小孩似的,语气一转,“回来给你买一箱北冰洋!橘子味的!这总行了吧?”
“真的?!太好了!”我眼睛“唰”地亮了,刚才的沮丧瞬间烟消云散,变脸速度快得让晓晓笑出了声,连母亲都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阳光正烈,院门外传来几声汽车喇叭响。
我拎着晓晓那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帆布书包送她出去。
父亲那辆熟悉的绿色双排座皮卡已经停在巷口,引擎盖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驾驶室车窗摇下,露出父亲晒得微红的脸:“晓晓,快上来吧,坐副驾驶上!”
“小丫头,快上来吧!坐前面!”后座车窗里,三张像父亲一样黝黑的脸正冲我们灿烂地笑着,是父亲的同事张叔、王叔和李叔。
“张叔好!王叔好!李叔好!”晓晓礼貌地向三位叔叔打着招呼。
“好!”“好!”“好!”三位黑叔高兴地点头回应着。
晓晓利落地拉开车门,先把书包放进去,然后自己灵巧地侧身坐进后排中间的位置,朝我用力挥手:“羽哥哥,我走啦!记得我们的计划!北冰洋……嗯,还有脚踏船哦!”
“知道啦!路上小心!”我大声回应。
车子发动,排气管喷出一股淡淡的青烟。
车窗缓缓摇上,我还是清晰地捕捉到张叔那带着浓重中原口音的赞叹从缝隙里飘出来:“老陈,这闺女真俊!又懂礼貌,一看就是好学生!你好福气啊!”
“那是!老陈家小子眼光能差嘛!”王叔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带着善意的调侃。
“你这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哈哈!”李叔玩笑开得更离谱。
父亲没说话,但我从缓缓合拢的车窗缝隙里,看到他咧开的嘴角和眼角堆起的笑纹,那副与有荣焉的满足模样,比头顶的太阳还晃眼。
我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溜溜地嘀咕:“我去,我是个啥?咋没人夸我呢?!”
我这么大个活人杵在这儿送行,存在感还比不上车尾气!
皮卡很快汇入巷子尽头的主路,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蒸腾的热浪和刺目的阳光里,只留下轮胎卷起的细微尘土在空气里缓缓飘荡。
巷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知了不知疲倦的嘶鸣。
刚才的热闹和父母的夸赞像退潮般迅速远去,心里没着没落地空了一块儿。
我转身慢慢走回小院,脚步踩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有点儿飘。
爬上二楼,推开自己小屋的门,书桌上还摊着上午和晓晓一起制定的那份《高一攻坚地图计划表》,红蓝笔迹交错,字迹清晰有力,像无声的号角。
“散是满天星……”我默念着晓晓的话,手指拂过计划表上“超前预习:数学函数概念/物理加速度计算”那行醒目的绿色标记,做了个深呼吸,拉开椅子坐下。
翻开崭新的《高一数学》必修上册,第一章“集合与简易逻辑”的字样映入眼帘。
窗外藤萝的浓荫遮蔽了最烈的日光,只留下书页上跳动的光斑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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