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沙场点兵 (第10天)

1994年8月25日!整整十天的军训终于到了尾声!时间长得就像蹲了十年水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汗水、尘土和钟阎王的吼声里泡着,骨头缝都腌入了味儿。短得又像被狗撵着屁股跑,一眨眼,就到了最后的审判日——军事汇演。

天刚蒙蒙亮,整个操场就被刮地皮似的扫得溜光水滑,连根草刺儿都找不着,光秃秃的水泥地泛着冷硬的青灰色。老天爷也赏脸,扯开一块贼拉蓝的幕布,没有一丝云彩。日头还没爬到顶,那股子毒辣劲儿就已经开始舔舐大地,但空气里浮动的,不是燥热,是股子沉甸甸的、带着铁锈和硝烟味儿的肃杀。

主席台上,校领导、部队首长(张政委那身笔挺的军装格外扎眼)像一排钉子,钉在椅子上。

操场四周围满了看客,家长、老师和其他年级的学生,尤其是初一年级新来的兔崽子们,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审视。哼!别得意,明年今天就轮到你们了!

各中队跟沙盘上的棋子似的,按抽签顺序戳在指定区域,迷彩服裹着的身板绷得死紧,汗味儿混着紧张,在队列间无声发酵。一个个,都像等着上膛的子弹。

我们三中队,抽到了第三个上场。前面两个中队踢踢踏踏走完了过场,掌声稀稀拉拉,跟拍蚊子似的。

“全体都有!”钟教官像根标枪,杵在队列最前头,背对着主席台那帮“首长”,脸冲着我们。

他那张十天来被日头反复煅烧、被我们气成铁锅底的黑脸,今天绷得像块生铁!平时那点藏在眼角眉梢的戏谑,此刻一丝儿都没了。

他那双眼睛,淬了火,淬了冰碴子,跟两把开了刃的刮刀,缓缓刮过我们每一张被晒秃噜了皮、汗渍斑驳、写满操蛋青春和此刻绷紧神经的脸。汗珠子顺着他岩石般刚硬的下颌线往下滚,砸在领口上,洇开深色的斑点,他的眼皮连眨都没眨一下。

“平时!老子怎么操练你们!怎么骂你们!那是关起门,是咱们自家炕头的事儿!”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点嘶哑,像砂纸磨着生铁,却带着一种金属共振的嗡鸣,穿透操场上所有的嘈杂,死沉死沉地砸进我们耳朵眼儿里,砸进心口上,“今天!现在!把你们吃奶的劲儿!把你们裤裆里那点血性!都他妈给我榨出来!把你们最好的精气神儿,给老子亮出来!把这十天流的汗、淌的血(磨破的皮)、咽下去的委屈,都他妈给我憋成一股气,吼出来!踢出来!让台上台下那些眼睛都瞧瞧!我钟振邦带出来的‘兵’,到底是钢?!是铁?!还是他妈的一摊烂泥?!有没有一个孬种?!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几十个喉咙里爆出的吼声,跟高压锅炸了膛似的,滚烫的气流撕裂声带,直冲云霄!

连平时蔫了吧唧的胖子张晓辉,此刻也梗着脖子,眼珠子瞪得跟牛蛋似的,脖子上青筋虬结,吼得唾沫星子横飞。

慕容晓晓紧抿着嘴唇,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却锐利得像要刺穿空气。

王若曦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

我?!心脏在腔子里玩命擂鼓,擂得我手心里全是滑腻腻的冷汗,但一股滚烫的东西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儿,烧得我口干舌燥,血液在血管里“哞哞”嚎叫!

“齐步——走!”钟教官猛地一个利落转身,背脊挺得笔直,面向主席台,吼出了第一道冲锋号。

“唰!唰!唰!唰!”

几十条胳膊甩出去,划破空气,是同一个冷硬的弧度!几十条腿迈出去,砸在滚烫的地面上,是同一个精确的步幅!脚步声不再是当初那稀里哗啦的破锣响,而是沉重、整齐、带着金属撞击感的“嗵!嗵!嗵!嗵!”,像重型履带碾过冻土!更像无数面战鼓在胸腔里同时擂响,震得脚下的塑胶跑道都在发颤!几天前还跟蚯蚓爬似的队伍,此刻活脱脱一块被无形巨锤锻打出来的、棱角狰狞的移动钢板!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轰隆隆向前碾压!

我甚至能感觉到旁边四中队方阵里射过来的目光,惊讶?赞叹?去鸭子吧!管他呢!老子们现在就是钢铁洪流!

“跑步——走!”钟教官的口令如刀劈下。

凝固的钢铁瞬间解冻,化作奔腾的激流!步点急促如雨打芭蕉,却又整齐得令人发指!摆臂带风,呼吸粗重却同频,一股迷彩色的洪流裹挟着尘土向前奔涌,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像出了膛的子弹!

“立——定!”奔腾的洪流瞬间冻结!纹丝不动!连衣角的晃动都被硬生生掐灭!

“正步——走!”真正的硬菜来了!考验骨头的时刻!

“嘭!嘭!嘭!嘭!”

腿!绷直!绷得像上了膛的撞针!脚尖!下压!压得像要戳穿地球的刺刀!鞋底带着全身的狠劲儿,死命砸向地面,发出沉闷、结实、如同钢板夯击般的巨响!尘土在整齐划一的践踏下卑微地腾起又落下。整个方阵,就是一道移动的钢铁城墙!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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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羽晓梦藤萝请大家收藏:()羽晓梦藤萝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我咬碎了后槽牙,膝盖骨锁死,用尽吃奶的力气控制着每一次抬腿和砸落的力量与高度,感觉大腿根都在抽筋。

眼角余光里,胖子张晓辉那张圆脸憋成了酱紫色,汗珠子跟小溪似的往下淌,但他踢出的每一步,都他妈带着一种豁出命的笨拙的雄壮!那曾经被欧阳嘲笑成“螃蟹过河”的姿势,此刻竟踢出了开山裂石的气势!

慕容晓晓在我斜前方,她的正步踢得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子不让须眉的狠劲儿和力量感,迷彩裤包裹的腿绷出利落的线条。

“向右——看!”口令如惊雷炸响。

“一!二!”吼声汇聚,声浪几乎要掀翻主席台的顶棚!

几十颗脑袋,“唰!”地一声,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转向主席台!几十道目光,像几十把锋利的刺刀,带着少年人未被世俗磨平的锐气,带着被汗水和尘土反复淬炼过的、初生的坚毅,狠狠地戳向那排端坐的身影!主席台上,清晰地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叹!

“向前——看!”

“正步——走!”钢铁城墙继续碾压,气势如虹,不可阻挡!

“齐步——走!”铿锵的杀伐之音无缝切换回沉稳的行军步伐。

“立——定!”

“啪!”一声脆响,如同枪栓复位!几十只脚后跟狠狠靠拢,发出整齐的爆鸣!整个方阵由极动瞬间化为死寂的磐石!只有粗重如拉风箱般的喘息在寂静的空气里此起彼伏,汗水砸在地面的“啪嗒”声,清晰得刺耳。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寂。紧接着——“哗——!!!”,主席台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滚烫的掌声!经久不息!像潮水一样拍打过来。

钟教官缓缓转过身,那张黑脸依旧板得像块铁板。但是!他那双平时能剐人一层皮的眼珠子,此刻亮得吓人!里面像是烧着了两团白炽的火焰,正午的阳光落进去,在里面噼啪炸响!他什么屁话都没说,只是对着我们这群被他操练得脱了几层皮的小崽子们,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抬起了他的右手。五指并拢,指关节粗大,带着训练留下的老茧和疤痕,稳稳地、带着千钧之力,贴在了那顶端端正正的迷彩帽檐上!

一个标准的、沉默的军礼!

轰!一股滚烫的洪流,毫无预兆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冲垮了所有堤坝!十天积攒的酸痛、委屈、在心里骂过的娘、磨破皮渗出的血珠、流进嘴里的咸涩汗水……所有操蛋的、难熬的玩意儿,都在这个无声的、重于泰山的军礼里,在那个亮得灼人的眼神注视下,化成了滚烫的岩浆!烧得我眼眶子发烫,喉咙里堵得死死的,鼻子酸得跟灌了醋一样,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要往外涌。值了!这十天地狱般的操练,真鸭子值了!

最终宣布评比结果,毫无悬念。“优秀中队”——三中队!当那面红得刺眼、烫得灼人的锦旗被钟教官那双骨节嶙峋的大手高高举起时,整个三中队的方阵彻底炸了锅!

“嗷——!!!”

“赢了!我们赢了!”

“三中队牛逼!钟教官万岁!”

压抑了十天的狂喜,如火山喷发般带着滚烫的岩浆和震耳欲聋的咆哮,轰然炸响!欢呼声、口哨声、鬼哭狼嚎的叫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撕破耳膜。

四中队的欧阳俊华第一个带头怪叫起来,紧接着,我们这边一群被胜利冲昏了头的牲口,包括胖子张晓辉,嗷嗷叫着,跟一群脱缰的野马、出笼的饿狼,呼啦一下朝着还举着锦旗的钟教官扑了过去!

我也被这股巨大的、纯粹的狂喜裹挟着,脑子一热,跟着冲了上去!

“反了你们了!小兔崽子们!放下!给老子放下!”钟教官猝不及防,被我们团团围住,徒劳地挣扎着,吼声淹没在沸腾的声浪里。

“一!二!三——起!”

在震天响的欢呼和爆笑声中,钟教官那精瘦得像钢条、却蕴藏着恐怖力量的身躯,被我们七手八脚、喊着号子抛向了半空!

“噢——!!”

迷彩色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失控的抛物线。就在他身体到达最高点的那零点几秒——

“噗!”一声轻响。

他头上那顶戴了十天、永远端端正正、象征着军人最后一丝威严堡垒的迷彩作训帽,被抛飞的劲风,无情地掀飞了!打着旋儿,掉在尘土里。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瞬间凝滞。

下一秒——

“噗哈哈哈哈哈哈!!!!!!”

比刚才的欢呼猛烈十倍、百倍的爆笑,如同核弹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操场!几乎要把看台上的人都掀翻!所有人都他妈看清了!钟教官那顶被军帽死死扞卫了十天的神秘领域——竟然是一片光溜溜、亮锃锃、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正午的骄阳直射下来,那颗锃明瓦亮的光头,简直像个擦得能当镜子使的200瓦大灯泡!反射着令人无法直视的、足以亮瞎狗眼的强光!晃得人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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