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那只赤金蝶又飞了回来。
苏小棠正低头替陆明渊整理被夜风吹乱的袖扣,忽觉耳畔掠过丝缕温热。
抬眼望去,方才消失在天光里的蝶影正悬在两人之间,翅尖的金纹比之前更灼目,像是被晨光淬过的细针。
她瞳孔微缩的瞬间,蝶身突然迸裂成星芒——不是消散,而是化作点点流火,顺着她手腕的脉络钻了进去。
"阿棠?"陆明渊的指尖刚触到她手背,便见她腕间泛起微光。
苏小棠猛地攥紧手腕。
原本消退的灶神印记正从皮肤下渗出来,暗红纹路像被水浸过的墨迹,淡得几乎要看不清,却在她脉搏跳动时轻轻颤了颤。
她能感觉到那道印记里藏着某种沉睡的热意,像块被雪埋着的炭,随时可能复燃。
"怎么了?"陆明渊的声音沉了些,眉峰微蹙,拇指轻轻叩了叩她攥紧的手背。
苏小棠抬头时已换了副温和神情,指尖不动声色地将袖口往下拉了拉,盖住腕间:"晨露凉,有点麻。"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廊下还未撤去的案几——那只檀木食盒还敞着,盒底沾着点心碎屑,"九极料理成了,可这印记......"她没说下去,喉间泛起股铁锈味,是方才星火入体时咬破了舌尖。
陈阿四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这位御膳房掌事今早没系那身油光水滑的玄色官服,只穿了件旧粗布短打,腰间铜勺随着步伐"当啷当啷"撞着腿骨。
他走到廊下时,靴底碾过片碎瓷,脆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
"苏掌事。"陈阿四把块染血的绢帕拍在石桌上,绢帕里裹着张泛黄的纸,"昨夜那五个黑衣人,尸体都沉到后湖了。
但第三个——"他喉结滚动两下,指节捏得发白,"第三个怀里揣着这个。"
苏小棠展开密令的手在抖。
纸上的字是用朱砂写的,笔画扭曲如蛇:"九极料理需真命之女亲食,方醒灶神真身。"墨迹在"真命之女"四个字上晕开团血渍,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皇帝说要将九极料理作为祭天贡品;想起半月前灶神庙的老庙主临死前抓着她手腕喊"灶神选中的人";想起方才那只赤金蝶,分明是灶神神像眉间火焰的形状。
"真命之女......"陆明渊突然握住她发颤的手,指腹重重压在她腕间的印记上,"是你。"
苏小棠猛地抽回手。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后颈沁出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
原来之前所有的"巧合"都是局——她被选中做容器,被推进御膳房,被激着做出九极料理,连那道会消耗体力的"本味感知",怕也是灶神为了让她更顺从地"烹饪神食"设的局。
"那现在怎么办?"陈阿四突然踢了脚廊柱,粗布裤管扫过满地狼藉的碗碟,"要是让陛下知道料理成了......"
"不能报。"苏小棠打断他,声音冷得像腊月里的井水。
她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想起昨日在库房看见的那坛陈年老酒——坛底刻着"灶火封"三个字,是老厨头临死前塞给她的钥匙。"九极料理里的灶神意识没清干净,现在呈报,只会让那东西借着祭天仪式......"她顿住,没说出"借我的身体复活"这几个字。
陆明渊突然伸手按住她肩膀。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素色襦裙渗进来,像是根定海神针:"需要我做什么?"
苏小棠低头盯着石桌上的密令,墨迹在晨光里泛着妖异的红。
她想起昨夜在密室里,老厨头的手札最后一页写着:"欲封灶神,先寻地火。"而御膳房地下三层的库房,藏着当年太祖皇帝镇压灶神时留下的玄铁鼎——那是唯一能困住神意的东西。
"我要去地下库房。"她抬起头,眼底翻涌着暗火,"在呈报之前,我得确认那东西真的被封死了。"
陆明渊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角未干的泪,低笑一声:"我陪你。"
陈阿四突然扯了扯她衣袖。
这位向来暴躁的掌事此刻眼眶通红,铜勺在掌心转得飞快:"我也去。
当年我师父就是因为查灶神的事......"他猛地闭了嘴,将铜勺重重拍在苏小棠手里,"这勺子是我师父传给我的,能破阴邪。"
苏小棠握着那把还带着陈阿四体温的铜勺,望着廊外渐起的晨雾。
她知道,这一去地下库房,或许会揭开更血腥的真相,或许会被灶神意识反噬,但她不能退——就像当年在侯府做粗使丫鬟时,她捧着那碗冷了的残羹说"我要让所有人吃热饭",就像后来在御膳房被人泼脏水时,她咬着牙说"我要做出让人心安的味道"。
有些局,她必须自己破。
"走。"她将铜勺别在腰间,转身走向后厨。
晨雾里,她腕间的灶神印记突然亮了一瞬,像极了黑夜里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地下库房的石阶比苏小棠记忆中更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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