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的马车碾过江南青石板时,晨露还沾在车帘上。
她掀开帘子,望着天膳阁分阁的朱漆门匾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喉间突然泛起一丝甜腥——昨夜赶路时强行用了三次本味感知,到底还是伤了元气。
"主子,周管事在二进院等您。"小伍掀开车门,伸手要扶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她扶着车门站定,看见门廊下那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踮着脚擦灯笼,正是半年前被她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小徒弟阿巧。
姑娘听见动静回头,手里的布帕"啪"地掉在地上。
"师、师父!"阿巧尖叫着扑过来,发辫上的绒花晃得人眼晕,"您可算回来了!
前儿陈叔托人带信说您在京城遇了难,我、我..."她抽抽搭搭的,倒把苏小棠的前襟蹭湿了一片。
苏小棠笑着摸她发顶,目光扫过院子里支起的十二口青陶大缸——那是她走前交代要泡的新米,此刻缸沿凝着细密的水珠,在晨光里亮得像碎钻。"阿巧,去把三进院的蒸笼擦了。"她轻声说,"明日试宴要用。"
阿巧猛地抬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您真要办无火试宴?
那些老东西在茶棚里说,没了火种的厨子就是没了魂儿......"
"魂儿在这儿。"苏小棠指了指自己心口,转身时袖中灶神像纸发出窸窣响,"去准备吧。"
第二日未时三刻,"松月楼"三层雅间里挤得水泄不通。
苏小棠站在临时搭起的灶台前,看着台下二十来个红案白案的掌勺师傅——有留着花白胡子的姑苏名厨,有系着湖蓝围裙的扬州头灶,此刻全梗着脖子瞪她,像一群被踩了尾巴的鹅。
"苏掌事,不是咱们不给天膳阁面子。"为首的吴州楼陈师傅敲了敲自己腰间的火种囊,铜铃似的响,"您说不用火种,可这火候全凭眼睛看?
上回王二厨用炭炉煨蹄髈,多烧半柱香就焦了——"
"那就用耳朵听。"苏小棠打断他,指尖抚过案上十二种谷物:东北的红高粱、太湖的白糯米、云南的紫米,每一粒都还带着晒过的暖香。
她闭了闭眼,本味感知如潮水漫过指尖——高粱的甜在舌尖炸开,糯米的黏在齿间缠绕,紫米的甘像山涧清泉,在味蕾上画出清晰的脉络。
"阿巧,取泉水。"她突然睁眼,眼底泛着薄汗,"要晨时刚从虎跑泉打的,水面还浮着松针的。"
阿巧捧着陶瓮跑来时,苏小棠已经把谷物按比例分进十二只木碗。
她伸手搅了搅泉水,水温刚好比掌心凉三分——正是最适合唤醒谷物的温度。"都记好了。"她舀起第一把高粱撒进陶釜,"无火技法的第一步,是让食材自己说话。"
灶下的柴火烧得噼啪响,苏小棠的额头渐渐沁出细汗。
她没看火候,只垂着眼盯着陶釜:高粱的甜在第七个呼吸时淡了,那是淀粉开始析出;糯米的黏在第十五个呼吸时变稠,得赶紧顺时针搅三圈;紫米的甘在第二十三个呼吸时突然清冽,必须立刻加半勺蜜枣蜜——
"好了。"她放下木勺时,陶釜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眉眼。
阿巧捧着白瓷碗挨个儿分粥,陈师傅接碗时还在冷笑,可第一口粥刚滑进喉咙,他的胡子就抖了起来。
"这......"他捧着碗转了个圈,"甜而不腻,黏而不糊,这味儿......竟比用火种煨的还纯粹?"
"我尝着有松针的清苦。"扬州头灶舔了舔嘴唇,"可我明明没见您放松针。"
"那是紫米的本味。"苏小棠倚着灶台,手心里攥着块帕子——刚才用了四次感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望着台下众人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陆明渊说的"愿力若成火",嘴角慢慢扬起来,"真正的火候,从来不在铜炉里。"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竹坞茶寮里,陆明渊掀开青竹帘。
老厨头正蹲在廊下劈柴,斧头落下时带起一阵风,将他鬓角的白发吹得乱翘。
"您倒是沉得住气。"陆明渊把一个檀木匣放在石桌上,"归藏图在里面。"
老厨头直起腰,掌心的木刺扎得他皱眉。
他擦了擦手,打开匣子的动作慢得像拆一层茧。
当泛黄的绢帛展开时,他突然抖了一下,斧头"当啷"掉在地上。
"这是......"他指尖抚过绢帛上的星图,"当年我师父说,御膳房的归藏炉底下刻着'五行归藏',原来图在这儿......"
"历代帝王用这图吸取着愿力,说那是'天命'。"陆明渊倒了杯茶推过去,"可小棠说,愿力若成火,能烧穿金銮殿的瓦。
您老要是能破解这图......"
老厨头突然抓起绢帛塞进怀里,浑浊的眼睛亮得吓人:"明儿我就去后山破庙,没破解前不出来!"他扛起斧头往林子里走,又回头喊了句,"让那丫头把新收的徒弟都带来,我教他们认星图!"
松月楼的试宴散场时,暮色已经漫进了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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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灶神的味觉:庶女厨娘逆袭录请大家收藏:()灶神的味觉:庶女厨娘逆袭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苏小棠站在二楼栏杆边,看最后一个名厨揣着空碗离开,嘴角还沾着粥粒。
阿巧抱着一摞碗过来,突然拽了拽她袖子:"师傅,周管事让我把这个给您。"
是封密报,用天膳阁特有的蝉翼纸包着。
苏小棠展开时,风掀起一角,她看见上面赫然写着"钦差南下,三日后抵苏"。
她望着西边最后一抹霞光,手指轻轻抚过密报边缘。
归藏炉的铜胎、陆明渊的碎玉、老厨头发亮的眼睛,还有台下那些举着空碗不肯走的厨子——这些画面在她心里烧起来,比任何火种都烫。
"阿巧。"她转身时,眼底的光比星光还亮,"去把我那套青瓷碗拿出来。
三日后钦差到,咱们......再办一场试宴。"
三日后的姑苏城像被投入沸油的虾仁——街衢间飘着糯米糖藕的甜香,青石板上沾着桂花糕的碎渣,连护城河的画舫里都飘出"苏掌事要开百家厨会"的议论。
苏小棠站在城中心的望星台高处,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穿靛蓝围裙的厨子挤在最前排,抱孩子的妇人踮着脚扒着栏杆,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荷叶包的菱角往嘴里塞——这哪是试宴,倒像把整座城的烟火气都揉进了这场集会。
"各位街坊!"她提高声音,喉间的甜腥被压得极轻。
昨夜她翻遍天膳阁的旧账,把能联络的茶棚、酒肆、食摊的掌勺都写了帖子,"朝廷的钦差今日巳时过了吴江渡,但小棠要先问一句——"她抓起案上的《新厨典》,封皮的竹青纸被攥出褶皱,"咱们蒸的馒头、熬的粥、炒的青菜,凭什么要等钦差点头才算好?"
台下先是寂静,接着爆起一声喊:"我家那口子总说我腌的咸菜酸!"穿粗布衫的妇人挤到台前,"上个月用苏掌事教的法子,加了把晒过的橘皮,左邻右舍都来讨!"
"我!"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菱角冲上来,"我阿爹说小姑娘学什么烧菜,可我用松针煨的茶干,连书院的先生都夸鲜!"
苏小棠望着这些涨红的脸,突然想起半年前在侯府做粗使丫鬟时,蹲在灶房角落偷学颠勺的自己。
那时她总觉得,厨艺是悬在高阁的月亮,得跪着够才能碰着边。
可现在——她摸了摸怀里的《新厨典》,纸页间夹着阿巧用草叶拓的菜谱,"从今日起,天膳阁的分阁开在每口灶前!"她将书举过头顶,"谁家的灶火能蒸出最软的馒头,谁家的陶罐能腌出最脆的黄瓜,咱们选出来的'民间厨魁',比御膳房的金牌子还金贵!"
掌声像滚过春田的雷。
陈师傅挤到台前,胡子上沾着没擦净的粥粒:"苏掌事,我吴州楼的灶眼儿留着!
明儿起,谁想学颠勺都能来!"扬州头灶跟着拍胸脯:"我那间小酒肆的案板,分半块给想试手的姑娘!"
阿巧攥着苏小棠的袖子直抖,眼睛亮得像浸了蜜:"师傅,刚才有个卖豆腐脑的老伯说要把摊子改名叫'百家味'!"苏小棠笑着应,余光瞥见周管事从人堆里挤过来,手里攥着封染了茶渍的信。
她心里"咯噔"一沉——天膳阁的密报向来用蝉翼纸,这封的粗麻封皮,是京城急递。
"主子,是陈叔的信。"周管事压低声音,额角沁着汗,"他说前日带人清理天膳阁废墟,在后院老槐树下......"他喉结动了动,"发现了一团橙色的火。"
苏小棠的手指突然发僵,《新厨典》"啪"地掉在案上。
她蹲下身捡书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团火,她再熟悉不过。
三年前在御膳房归藏炉前,她见过同样的橙光,当时陆明渊说那是"历代厨者的愿力所化",可后来归藏炉被拆,那火明明该散了的......
"阿巧,你带大家先去尝新腌的梅子酒。"她站起身,声音稳得像石磨,"周管事,跟我去后巷。"
两人拐进青石板铺的窄巷,墙根的青苔湿得能拧出水。
苏小棠展开信笺,陈阿四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晕成一团:"那火不烧纸,不灼手,就那么飘着,像......像灶王爷的眼睛。"她想起昨夜陆明渊托人送来的口信:"归藏图的星轨,和御膳房地脉相通。"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原来归藏炉拆了,可愿力之火早顺着地脉,在天膳阁的根基里扎了根。
"周管事,备最快的马车。"她将信折成极小的方块,塞进衣襟最里层,"我今夜就要进京。"
"可钦差的人......"
"他们要封的是厨会,不是车轮。"苏小棠摸了摸腰间的灶神像纸,那是老厨头亲手画的,"去告诉阿巧,让她把《新厨典》的抄本多印十份。"她望着巷口透进来的天光,嘴角慢慢扬起,"等我从京城回来,要让这团火......烧遍大江南北。"
夜色漫进望星台时,苏小棠已坐在北去的马车上。
她掀开帘子,看见姑苏城的灯火像撒了把星星,隐约能听见阿巧的声音在喊:"下一位试做糖粥的阿婆,请上台!"风卷着信笺的边角,她低头凝视衣襟,轻声道:"他们......终究还是找到了。"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她攥紧了腰间的灶神像。
那团橙色的火,究竟是愿力的余温,还是......另一场局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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