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烟飘在温招身侧,终是忍不住开口:“温姑娘如何看待‘典妻’?”
温招脚步顿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柳含烟会开口,更没想到她会问自己的看法,她微微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成为‘典妻’并非如今世道女子们所遭受最不公的待遇。”
温招脚步顿住时那瞬间的凝滞,以及她摇头时眼底掠过的一层薄冰似的了然,柳含烟都看在“眼”
里。
她明白,在这浊世泥淖里沉浮挣扎的女子,如同河底的水草,各有各的缠缚,各有各的窒息。
温招那句“并非最不公”
并非冷漠,倒像是一种更深的、浸透了无数无声哭嚎的疲惫。
柳含烟将嘴边那点未尽的唏嘘咽了回去,化作一缕无声的叹息,融进坊市嘈杂的背景音里。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礼祀坊,温招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在熙攘人流中逡巡,目标明确。
她此行是为“老张记”
的土火纸而来。
据李婆那斑驳如古画的记忆所载,大钰境内,土火纸一道,当属这礼祀坊深处的老张记独步。
其纸色微褐,入手粗粝坚韧,浸染朱砂符墨时,不洇不散,最能承载灵力,亦最能沟通幽冥地火之气,是画符设箓的上品。
七拐八绕,避开几个扛着巨大香烛、汗气熏人的脚夫,又绕过一个挤满各色纸扎人马的摊子,那些纸人纸马画得眉眼模糊,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呆滞。
终于在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看到了“老张记”
那面褪色得几乎认不出字迹的布招子。
铺面不大,门脸陈旧,木头的颜色已被岁月和香火熏的乌褐。
门口堆着一摞摞捆扎整齐的土黄色纸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干草木灰烬混合着微弱硫磺的气息,这便是土火纸特有的味道了。
温招抬步迈过门槛。
铺子里光线有些暗,只有一扇窄小的木窗透进些天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
柜台后,一个佝偻着背、头发稀疏花白的老头正埋首整理一叠新裁好的纸页,听见脚步声,慢吞吞地抬起头来。
老头脸上沟壑纵横,眼珠有些浑浊,目光落在温招身上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如同看待一件寻常的货物。
“买纸?”
声音沙哑,像粗糙的砂纸摩擦。
“嗯,”
温招的声音清泠,在这昏暗纸气弥漫的小铺里显得格外清晰,“要最好的土火纸,有多少要多少。”
柜台后的老张头,那浑浊的眼珠终于不再是看待寻常货物的漠然。
他枯瘦的手指原本正无意识地捻着一张纸角,此刻猛地顿住。
那张布满沟壑、如同被岁月风刀反复刻凿过的老脸上,肌肉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这一次,他那双仿佛蒙着厚厚尘翳的眼睛,不再是随意一瞥,而是真正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落在了温招身上。
他从上到下打量了眼前的女子一番,她面容年轻苍白如纸,透着久病未愈的羸弱。
眉眼清秀却疏离,恰似远山薄雾般朦胧。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清冽深邃如寒潭,平静中藏尽世间悲苦,望一眼便似要被吸入无尽深渊。
老张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干涩的“咕噜”
声,沙哑的声音响起。
“姑娘……要这许多土火纸,作何用场?”
他浑浊的视线紧紧锁着温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寻常人家,便是大户做白事,也用不了这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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