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看都未看，随手接过后，便将帛书丢在案角，语气淡漠：左右不过是那些话。

她扫过案头寅识迦河败绩的军报，冷笑道，安西新败，四镇沦陷，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他倒一意请退。

她略作停顿，声音转冷：既然执意要退，便允了他。

传中书舍人。

当值中书舍人躬身入殿，屏息凝神。

武则天口述，声音清晰威严：

敕：安息道行军大总管韦待价，受任专征，不能激励士卒，扬威绝域，乃轻信阎温古之言，坐失机宜，以致师徒败绩，疆埸骚然，安西四镇，沦于蕃虏。

辜恩负德，深可痛恨。

宜削除一切官爵，长流绣州。副将阎温古，谋略乖方，临阵怯敌，罪不容诛，着即处斩，以肃军纪。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一道圣旨决定两位将领命运，彰显对西域失利的震怒。

继而她转向那封帛书，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

敕：皇帝旦，自承大统以来，谦冲自牧，屡表逊位，以社稷为重，欲效尧舜禅让之古风。

朕虽不德，念其至诚，勉从所请。

可退皇帝位为皇嗣，徙居东宫，仍令监国，朕当亲揽万机，以安天下。

咨尔臣工，各守乃职，辅朕不逮。钦此。

第二道圣旨轻描淡写废黜帝王，武周代唐的步伐已然清晰。

上官婉儿垂首侍立，心中波澜微兴。

方才听闻问及休沐，暗忖或可借机往益州探看养父近况，查探芙蓉案与崔敬嗣苛政后续。

不料皇帝骤废，朝廷格局将变，宫中事务剧增，休沐之念只得搁置，心下掠过重重失落。

待她收敛心神，武则天已摒退殿内侍从，独留她与御史傅游艺。

武则天目光落在傅游艺身上：傅卿近日观民间舆情如何？

傅游艺心领神会：回陛下，万民感戴圣恩。只是自古帝王承天受命，多有符瑞昭示……

武则天微颔首：此事便交由傅卿协同僧纲司办理。

沙门高德可引经据典，将弥勒降世、女王治世之预言与当今时势相印证，造作符瑞图谶，务使天下皆知，女主临朝亦是佛陀之意，天命所归。

其意已昭然若揭。

傅游艺激动叩首：臣遵旨，必竭尽全力使祥瑞频现，舆情归心。

武则天挥手令其退下，转而看向沉静处理文书的上官婉儿，未再提及休沐之事。

对婉儿而言，皇太后欲称帝并非秘密，此刻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在这滔天巨变中谨慎前行。

她重新埋首案牍，只好将益州牵挂暂藏心底。

益州成都府内，由江逸风暗中策划、经法曹吏员巧妙散播的诸多“芙蓉案”，其情节之酷烈，手段之残毒，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将先前那神秘剑客塑造的只杀贪官与为富不仁之徒的形象彻底颠覆，转而化作市井谈资中令人发指的可怖恶魔。

茶肆酒坊间，人人色变，交头接耳。

“听说了么？城东那独居的刘嬷嬷，年过八旬，平日吃斋念佛，竟被那芙蓉贼闯入家中，先……先玷污后杀害，据说尸身还被凌辱，唉哟，真是丧尽天良，佛祖都要降雷劈他。”

“何止啊，西市绸缎庄王掌柜家那三岁的小郎君，粉雕玉琢的，竟被那恶贼活活摔死在院中青石上，脑浆迸裂，惨不忍睹，造孽，真是造孽！”

“还有呢，南郊小河村一整户人家，七口人，被发觉时都死在屋里，钱财抢掠一空，尸身上都有芙蓉花，连看门的黄狗都没放过，被一刀劈成了两半。”

“这贼子如今是疯了不成？专挑老弱妇孺下手，比那山里的豺狼还不如。”

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蔓延，将“芙蓉盗”三字与极致的恶行捆绑在一起，深深烙印在成都百姓的恐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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