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寂静之墙

时间:“蜂群”同步异常发生后四小时。

地点:绝密科研基地,紧急技术攻关中心。

四个小时,在平常不过是一次会议的长度,但在危机倒计时下,每一分钟都像被挤压过。紧急技术攻关中心已经彻底变了样,更像一个前沿的战时实验室和指挥所的混合体。咖啡杯与能量棒的包装散落各处,空气净化系统满负荷运转也无法完全驱散紧张工作带来的焦灼气味。

林枫站在中央环形控制台前,眼中布满血丝,但目光锐利如鹰。屏幕上分割显示着不同区域:全球异常事件热力图(新的红点仍在零星但持续地冒出)、4号受试者及其他高危人员的实时神经监测数据流、以及一个正在疯狂迭代算法的核心界面——“异步干扰协议”的模拟测试平台。

“‘键盘’,干扰协议进展。”林枫的声音有些沙哑。

“键盘”几乎把脸贴在了屏幕上,手指在多个键盘间跳跃:“我们在尝试多管齐下!思路一:宽频‘神经噪音’覆盖。模拟出覆盖‘蜂巢’已知及预测频段的、高强度但非伤害性的随机信号,试图淹没或干扰其指令接收。难点在于能量控制和避免对受试者造成二次损伤,而且对方可能使用跳频或编码加密。”

屏幕上,复杂的波形图不断生成又湮灭,旁边是模拟的“指令接收成功率”曲线,正在从90%艰难地向下波动。

“思路二:针对性谐波抵消。”‘键盘’切换到另一个界面,上面是如同星座图般散落的频率点,“根据已有受害者频谱图,逆向推导其接收‘滤波器’特性,生成相位相反的信号进行精确抵消。这需要极高的实时计算精度和个体适配,但理论上最干净。我们正在用4号受试者的数据做验证…目前抵消率只能达到65%。”

“思路三,最激进,”‘键盘’深吸一口气,“主动诱导‘指令冲突’。利用‘教授’提供的部分指令集架构,尝试向受试者发送互相矛盾或逻辑无效的伪指令,使其潜意识中的‘解释器’过载或混乱,从而暂时瘫痪接收功能。风险极大,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精神或行为异常。”

三个方向,都困难重重,且充满未知风险。

“医疗组评估呢?”林枫看向另一块屏幕,那里是神经学和心理学专家团队的视频窗口。

医疗组长面色严峻:“从生理层面完全阻断特定神经通路而不造成永久损伤,以我们目前的技术储备,几乎不可能。药物干预反应迟钝,且有严重副作用。我们建议,在干扰协议未成熟前,对所有已识别的高危人员,实施 ‘感官剥夺式’物理隔离——绝对静音、无特定模式光线、限制复杂信息输入,降低被触发的概率。但这只能是权宜之计,且对人员心理是巨大考验。”

物理隔离,如同把人封进棺材。但这或许是眼下唯一能做的。

“批准执行。立刻对4号及所有评估为高危的人员,启动‘寂静’隔离协议。”林枫沉声道,“‘百灵’,全球情报关联分析有结果了吗?”

“百灵”调出一张复杂的关联网络图,节点是事件和人员,连线代表时空、模式或背景关联。“发现一个…令人不安的模式。”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些同步或准同步的异常事件,无论是行为异常还是信号爆发,其发生地点的选择…似乎并非完全随机。它们大多发生在人口密集、信息流复杂、或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节点性场所附近(金融区、交通枢纽、数据中心、大型公共活动场所边缘)。而且,我们回溯了更早的历史数据,发现过去一年内,全球范围内数起被归因为‘偶然’或‘个体精神问题’的微型混乱事件(如小型骚乱、突发性系统故障、关键人物非理性决策),在时空分布上,与现在监测到的‘蜂巢’信号残留,存在统计学上的显着关联。”

她放大了几个历史事件点:“也就是说,‘蜂群网络’的测试和渗透…可能早已开始,规模和时间远超我们预估。现在的‘同步异常’,可能不是开始,而是…某个阶段性测试的‘成果验收’或‘压力测试’。”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敌人不仅在空间上无处不在,甚至在时间上也早已布局。

“能逆向追踪到这些历史测试信号的指令源头吗?哪怕一个模糊方向?”林枫问。

“极难,信号过于微弱和短暂,且当时没有针对性的监测网络。”“百灵”摇头,“但结合‘教授’的数据箱信息,以及我们对近期信号的分析,所有指令流加密前的‘裸数据’指向性,经过复杂的中转和伪装后,其最初的逻辑起点…高度倾向于汇聚向几个全球性的互联网核心交换节点和卫星通信密集区。敌人可能利用民用基础设施作为掩护和跳板。”

利用全球互联网和通讯网作为神经中枢…这构想既疯狂又极具可实现性。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教授”的“山猫”传来内部通讯,语气古怪:“头儿,‘教授’要求再次通话。他说…他可能知道‘董事会’这次‘同步测试’的真正目的,而且,他有一个‘危险但可能有效’的提议,关于如何找到‘蜂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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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他到通讯室。我跟他谈。”

几分钟后,加密视频接通。“教授”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憔悴,但眼中的那种狂热学者气被一种更深的、近乎偏执的专注所取代。

“林组长,时间不多了。”他开门见山,“‘蜂群’的同步测试,不是终点,而是‘蜂后’进行全球网络‘拓扑测绘’和‘节点效能评估’的手段。它在测量网络的响应延迟、信号衰减、执行一致性,就像在调试一张巨大的生物神经网络。目的是为了下一步——‘蜂巢意志’的降临。”

“蜂巢意志?”

“一个统一的、超越个体的群体意识引导指令,可能是进行一次超大规模的资源调配,一次精准的政治或经济扰动,或者…一次演示性的、足以震撼世界的‘集体同步仪式’,以展示力量,逼迫各方屈服。”“教授”语速很快,“要阻止它,必须在它完成测绘、选定‘着陆点’之前,找到并攻击‘蜂后’本体,或者至少,严重干扰其与网络的连接。”

“你的‘危险提议’是什么?”

“教授”深吸一口气:“既然他们用‘蜂群’来测绘网络,我们…可以主动‘污染’这个网络。不是用噪音干扰,而是用经过精心设计的、携带追踪代码的‘伪指令’或‘模拟节点信号’,反向注入到我们怀疑的指令流或网络节点中。如果‘蜂后’在接收和处理这些测绘数据,它就有可能吸入我们的‘追踪器’。一旦它在整合信息时激活了追踪代码,我们就有可能捕捉到它的位置,哪怕只是一瞬间!”

逆向追踪,将自身作为带毒的诱饵!

“风险呢?”林枫冷冷地问。

“风险巨大,”“教授”坦然道,“第一,我们的‘污染’行为可能被‘蜂后’识别并反向溯源,暴露我们的位置和技术能力。第二,注入的代码如果设计不当,可能非但无法追踪,反而会被‘蜂后’利用,加固其网络或引发其他未知后果。第三,需要找到一个足够‘醒目’但又不会立刻被剔除的注入点,这需要深入理解‘蜂巢’的通信协议和‘蜂后’的数据处理习惯…而这,需要我的深度参与,以及…访问数据箱最核心的通信日志部分。”

又是条件,又是将他置于关键位置。

“你如何保证这不是你为‘董事会’设下的另一个圈套,或者你借机向‘蜂后’传递信息?”林枫问。

“我无法保证,”“教授”摊手,笑容有些惨淡,“但你们可以监控我的一切操作,可以设置逻辑炸弹,可以在我试图做任何小动作时阻止我。更重要的是…林组长,如果‘蜂巢意志’真的降临并展现力量,‘董事会’将获得他们想要的一切。而那时,我这个‘被俘的、不听话的天才’,对他们而言就彻底失去了价值,甚至会成为需要被清除的知情人。我的求生欲,现在和你们阻止灾难的**,至少在找到‘蜂后’这一点上,是高度一致的。”

林枫沉默着,大脑飞速权衡。信任“教授”如同与虎谋皮,但眼下,常规技术手段似乎难以破局。“污染网络”的提议虽然疯狂,却可能是唯一具有进攻性的思路。

“‘键盘’,评估‘污染追踪’方案的技术可行性,我需要最悲观的概率分析。”林枫对着通讯器说。

“百灵,模拟如果我们实施该方案,暴露自身风险等级,以及‘蜂后’可能的各种反应模式。”

“‘山猫’,加强对‘教授’的监控等级,准备最高级别的应急处理预案。”

命令一道道下达。林枫最后看向屏幕中的“教授”:

“准备你的方案细节。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任何偏差,后果你承担不起。”

挂断通讯,林枫望向主屏幕上那张不断闪烁、扩大的全球异常热力图。寂静的隔离墙可以暂时保护少数人,但要对抗这个无声蔓延的“蜂群”,他们需要筑起一道能够反向刺入黑暗的“矛”。

而握矛的手,不得不暂时与魔鬼共执。这场在频率与数据深渊中的战争,进入了最诡谲也最危险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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