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锦官秋雨夜 纤痕刻沉沙

百草集的喧嚣被连绵的秋雨洗刷成遥远的背景。凌锋与小雀儿沿着蜿蜒南下的官道跋涉,翻越最后几道低矮的丘陵。当浑浊的沱江支流被甩在身后,一片被无数水网切割、铺陈在金色稻浪与墨绿橘林之间的巨大城池轮廓,终于撞入眼帘——锦官城。荆州巴蜀之地有数的繁华大邑,蜀锦之乡,橘柚之海,亦是通往南方海州、北方中原、西方群山的重要水陆枢纽。

空气骤然变得不同。死亡走廊的灼热干燥、十万大山的湿冷瘴郁,被一种温润中带着清甜水汽的气息取代。时值深秋,天空是洗练的灰蓝色,层云低垂,细密的雨丝如同银线,无声无息地飘落,浸润着石板路、黛瓦白墙,也浸润着官道两旁一望无际、沉甸甸垂下金黄穗头的稻田。远处起伏的丘陵上,墨绿色的柑橘林连绵如海,饱满的果实压弯枝头,在雨幕中闪烁着诱人的橙黄光泽,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橘皮清冽与稻谷成熟的醇厚气息。更远处,沱江、锦江等数条宽阔的河流如同玉带般交汇缠绕,江面上帆樯林立,大小船只穿梭如织,悠长的船号子声穿透雨幕隐约传来。

“好…好大的城!好多水!好多橘子!”小雀儿踮着脚,贪婪地呼吸着这湿润清甜的空气,连日跋涉的疲惫似乎都被冲淡了些许,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新奇。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包袱里母亲的骨牌,又望向凌锋。凌锋沉默地望着这座被秋雨笼罩的巨大城池,肩头已被雨水打湿。沉沙枪的油布包裹下透出冷硬的线条,腰间银沙酒囊在行走间发出沉闷的摩擦声。锦官城,蜀绣的核心,亦是寻找那位断臂神射、如今可能隐于绣坊的“黄娘子”黄月凝的最大希望所在。但希望如同这漫天雨丝,细密却无处着手。

锦官城的繁华远超百草集。高耸的城墙由巨大的青条石垒砌,雨水冲刷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宽阔的城门洞下,人流车马络绎不绝。守城的兵丁穿着半旧的号衣,懒洋洋地查验着路引文书(凌锋用的是听风楼提供的一份假身份“林峰”,小雀儿为“林雀”),目光在沉沙枪上多停留了一瞬,但看到两人风尘仆仆、衣着寒酸,便挥挥手放行。

踏入城内,喧嚣的声浪混合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青石板铺就的主街被雨水冲刷得光亮如镜,倒映着两侧鳞次栉比的店铺幌子:绸缎庄、药材铺、酒楼、茶肆、铁匠铺、当铺……最多的,还是挂着各色“锦绣坊”、“天工绣”、“云霞阁”牌匾的绣庄,门前廊下摆满了五光十色的绸缎样品,如同打翻了调色盘。空气中弥漫着丝线、染料、蒸煮食物、酒香、汗味、牲畜气味、以及无处不在的湿润木头气息的复杂混合体。穿着各色衣衫的人流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涌动,油纸伞如同移动的花朵。

寻住处不易。稍好的客栈价格昂贵,且需查验严格。最终,他们在城南靠近锦江码头的一片杂乱区域,找到了一家名为“平安栈”的大通铺客栈。客栈由几栋破旧的木楼围成,住满了三教九流:扛大包的苦力、走街串巷的小贩、落魄的江湖艺人、等待上船的客商……空气中混杂着汗臭、劣质烟草和霉味。两人要了一个最便宜的、仅能放下一张板床的小隔间,窗户对着潮湿阴暗的后巷。

“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打听。”凌锋将沉沙枪小心地靠在墙角,解开油布,冰冷的枪身似乎也染上了房间的潮气。小雀儿默默铺开薄薄的被褥,动作有些迟缓,连日奔波加上这潮湿的环境,让她脸色有些苍白。

生存是第一要务。听风楼给的元石是硬通货,但不能轻易动用。凌锋的目光投向窗外不远处的锦江码头。

锦江码头,锦官城吞吐货物的咽喉。秋雨淅沥中,江面宽阔浑浊,水流湍急。巨大的货船如同浮动的堡垒,停靠在石砌的码头旁。船板搭起,无数赤着上身、仅穿一条破烂短裤的纤夫,正喊着低沉而雄浑的号子,弯腰弓背,将粗如儿臂的沉重纤绳深深勒进古铜色的肩背皮肉里,奋力将满载货物的船只一寸寸拉离码头,逆流而上!雨水混着汗水在他们油亮的脊背上流淌,每一步都踏在湿滑泥泞的岸边,留下深深的脚印。岸边堆积如山的货物旁,监工模样的汉子披着蓑衣,手持皮鞭,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人群。

“我去码头。”凌锋脱下外衫,露出精赤的上身。八品锻骨后,肌肉线条更加分明,如同铁铸,后背那道从肩胛斜贯至腰肋的巨大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他将外衫递给小雀儿,“你拿着《百草图谱》,去那些绣坊转转,留心…姓黄的女绣娘,特别是…手臂有残疾的。”他刻意避开“断臂”二字。

小雀儿重重点头,将图谱小心收好,又拿出几个在百草集买的粗面饼塞给凌锋:“小心点。”

凌锋踏入雨幕,走向码头。很快,他便成为纤夫队伍中的一员。沉重的纤绳套上肩膀,瞬间传来的巨大拉力让早已坚韧的皮膜也感到一阵刺痛!他低吼一声,腰背发力,双脚如同钉子般扎进泥泞,全身的肌肉贲张,骨骼发出细微的嗡鸣!八品锻骨的力量在这一刻找到了最原始的宣泄口!他每一步都踏得极稳,纤绳绷得笔直,竟比其他纤夫更显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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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嘿!新来的!力气不小啊!”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纤夫喘着粗气喊道。

凌锋只是闷哼一声,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浑浊的江水,汗水混着雨水从额角滚落。肩头被纤绳勒出的红痕,在冰冷的雨水中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发力,每一次对抗水流与货物的重量,都让他对力量的控制、对脚下大地的感知更加清晰。沉沙枪的冰冷触感仿佛烙印在掌心,那“刺”的动作,似乎与此刻全身力量贯注于一点、对抗阻力的感觉隐隐相合。

就在一次逆流转向,纤绳角度陡变,巨大的横向撕扯力要将人甩脱的瞬间,凌锋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秦姨刻下的第一道枪痕——螺旋回马枪!那并非简单的回身一刺,精髓在于借助腰胯旋转,将全身冲势与离心力拧成一股螺旋钻透的劲力!脚下泥水飞溅,凌锋沉腰坐胯,顺着纤绳拉扯的巨力猛地拧转身体!腰背如大龙扭转,肩胛骨带动手臂,将原本要被带偏的力量硬生生旋了回来!一股奇异的螺旋劲顺着肌肉骨骼传递,竟让那沉重的纤绳在他肩头发出“嗡”的一声轻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钻头凿透了阻力,更稳更深地嵌入皮肉,也让他瞬间稳住了身形,甚至借力将船只又拉动了半分。

“好!”旁边的老纤夫看得真切,忍不住喝了声彩,“这拧劲儿,漂亮!”凌锋心头一震,纤绳与枪,在这一刻似乎有了某种共通。螺旋回马,非为回身,而在于“拧转贯透”!

傍晚收工,凌锋领到几十枚沾满泥污的铜钱。肩膀红肿,肌肉酸痛,但眼神却更加沉凝。回到平安栈那狭小潮湿的隔间,小雀儿已经回来,正就着昏黄的油灯翻看《百草图谱》,小脸上带着疲惫和沮丧。

“问了几家大的绣坊,‘云霞阁’、‘天工绣’,都说没有姓黄的女管事或者手艺特别好的断臂绣娘。”小雀儿的声音低低的,“‘锦绣坊’的老师傅倒是说,十几年前好像是有个断了手的厉害绣娘来过,但没待多久就走了,名字…记不清了。线索…太少了。”她抬起头,看到凌锋红肿渗血的肩膀,眼圈顿时红了,连忙翻出金疮药,“快坐下,我帮你上药!”

微凉的药膏涂抹在火辣辣的肩头,带着一丝草药的清香。小雀儿的手指纤细却有力,动作小心而轻柔。昏暗的油灯下,两人靠得很近。凌锋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被雨水洗过的草木清香,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以及她专注涂抹药膏时微微抿起的嘴唇。一股异样的暖流,悄然驱散了秋雨的湿寒和身体的疲惫。他沉默着,感受着肩上那微凉的触感和少女指尖的温度。

“明天…我再去城西的‘彩云轩’和‘蜀绣人家’问问。”小雀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总会有线索的!”

“嗯。”凌锋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许。

寻找黄月凝如同大海捞针。小雀儿每日穿梭于锦官城大大小小的绣坊、染坊、丝线铺子,陪着笑脸,打听着一个可能早已被遗忘的名字和特征。凌锋则在码头继续着纤夫的苦力,换取微薄的铜钱维持生计。日子在秋雨绵绵中一天天过去,肩膀的伤疤结了痂,又被纤绳磨破,最终变成一层暗红色的厚茧。

寻找无果的焦躁和生存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石头压在心头。唯有力量的增长,是黑暗中唯一的慰藉。纤夫生涯对力量的锤炼是残酷而高效的。凌锋将每一次拉动纤绳,都视作对全身筋骨的一次锻打,将《瀚海呼吸法》引动的微弱大地之力融入每一次发力,将《破军锻骨篇》心得中“意贯力透”的法门运用在对抗水流阻力之上。八品锻骨境的力量在反复的压榨与恢复中,愈发凝练、沉雄。

但枪法,依旧是他心中最大的块垒。基础招式早已烂熟于心,力量也足够强大,但如何将这些融为一炉,形成属于自己的“枪意”?

夜深人静,当平安栈的喧嚣归于沉寂,唯有秋雨敲打瓦片的沙沙声时。凌锋便会悄然起身,带上沉沙枪,如同幽灵般潜入客栈后巷,或者更远一些,锦江边一片相对僻静的芦苇滩。

雨丝冰冷,打在脸上。浑浊的江水在黑暗中奔流不息,发出低沉的咆哮。

凌锋赤着上身,无视雨水的冰冷,沉沙枪斜指地面。他闭上眼,脑海中回忆着纤绳勒进肩膀的剧痛,回忆着船只逆流而上的沉重阻力,回忆着秦姨昏迷前划下的三道枪法轨迹,回忆着《破军锻骨篇》笔记中“力透枪尖,如锤击砧”的描述!

“嗬!”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他喉间迸发!身形如离弦之箭,瞬间踏破雨幕!沉沙枪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暗红闪电,带着全身筋骨齐鸣的力量,毫无花哨地刺向前方!

目标——奔流不息的锦江!

噗!

枪尖刺入浑浊的江水,只激起一小簇水花,瞬间被奔流的江水吞没、带偏!巨大的水流冲击力顺着枪身传来,几乎要将他带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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