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顾承砚的后背紧贴着硬木车板,耳旁是车夫沙哑干涩的嗓音:“上个月在码头卸货时,我故意把日军的棉纱箱撞出一条缝——”黄包车猛地颠簸了一下,车夫的手腕在车把上磕出沉闷的声响,血痕被磨得更红了,“他们用皮鞭抽我时,我数清了稽查中心后墙有七块松动的砖。”
顾承砚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车垫的破洞里。
三年前在苏州河救孩子时,这双手也是这样沾满了血,把溺水的小孩托出水面。
此刻,那道旧疤在雾气中泛着粉色,新伤叠着旧伤,就像一道未愈的伤口在诉说着什么。
“您总说‘要做局,先做饵’。”车夫侧过半边脸,路灯的光透进来,照见他左眼下方新添的淤青,“我就做这个饵。他们以为我是个没脑子的苦力,审了我半夜也问不出什么,反倒把档案室的钥匙串挂在暖气片上晃来晃去。”
顾承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在书房里烧掉的改良稿,想起巡捕房那群人虚张声势的样子——原来从茶卤杯绊脚到BBC记者起哄,都是这局里的棋子。
“四十八小时。”车夫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怕被风卷走,“我记了三份货运单,都是从吴淞口进来的铁箱,标着‘工业配件’;还听见他们说杨树浦有个监听站,屋顶装着三个铜喇叭。”
黄包车“吱呀”一声停在顾宅后巷。
车夫跳下车,背对着他摘下半湿的草帽,后颈淡粉色的疤在夜色里格外清晰:“血书是我让扫街的老周扔的。他老婆在稽查中心洗衣房工作,我塞给她半块银元,让她把蜡丸塞进扫帚柄里。”他转身时,顾承砚看见他裤脚沾着零星的墨迹——那是档案室的红印泥。
书房的门被苏若雪推开时,顾承砚正蹲在铃兰巷的地砖前。
铁盒上的锈迹蹭了他满手,铜钥匙磕在地图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若雪。”他抬起头,看见她发梢还沾着雾水,怀里抱着一本皮面陈旧的日程簿,“帮我看看这个。”
苏若雪的手指刚碰到地图边缘便停住了。
她翻到背面,对着煤油灯一照,隐形墨水显影的瞬间,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港口代码......”她迅速翻开日程簿,泛黄的纸页哗啦啦作响,“长沙染坊、南昌织机厂......”她的指尖停在1923年5月17日那页,“我娘那天记着‘归络实验第三批协作点确认’,地点一模一样!”
顾承砚的呼吸陡然一紧。
他想起苏若雪总说母亲临终前哼的那支歌,想起《丝语》专栏里读者来信说“看见某种绣法时,突然想起外婆教过的针脚”——原来“归络”不是一种技艺,而是一颗种子。
苏若雪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当年她们埋下的不只是绣样,而是一种能让后人听见、看见时自然唤醒的记忆链。现在《丝语》传播得越广,这些种子就苏醒得越多。”
青鸟突然凑近地图,腕上的血痕擦过“南运计划”几个字:“我在档案室听见课长说,这批物资要在三个月内运到汉口。他们管这叫‘提前清场’。”顾承砚的手指缓缓划过地图上的港口代码,指甲在“吴淞口”处压出一个白印——那里是顾家绸庄从前运送生丝的码头。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
苏若雪合上日程簿,指节抵着下巴:“如果‘归络’的种子能唤醒各地的手艺人,再加上这些备用火种点......”她没有说完,目光却和顾承砚交汇在一起。
顾承砚突然站起身,铜钥匙在掌心硌出红印。
他看向青鸟腕上的血痕,又看向苏若雪发间那枚母亲留下的银簪——那是当年两家定亲时的信物。
“明天商会开会。”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我要当众说,顾苏织坊愿意‘配合’日商的‘新合作’。”
苏若雪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青鸟的手指在地图边缘蜷起,又慢慢松开。
煤油灯芯“噼啪”一声爆了个火花,映得顾承砚眼底有暗潮涌动——他想起昨夜烧掉的改良稿,想起巡捕房外BBC镜头里的自己,想起那些在《丝语》专栏里写“终于能让女儿学外婆的绣法”的读者。
有些火,要烧得更旺,就得先往炉里添把柴。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车夫哑着嗓子的故事像根细针,慢慢挑开顾承砚紧绷的神经。"我阿爹是沪西纺织厂的挡车工,民国二十年那回,日商说布疋有疵点,扣了全厂三个月工钱。"车夫的后颈随着说话起伏,那道淡粉的疤在夜色里泛着温凉的光,"他抱着账本去理论,被日本监工拿扳手砸破了头——血溅在账本上,把'顾氏绸庄'四个字都染红了。"
顾承砚的指节抵在车垫破洞边缘,那里还留着车夫方才渗的血渍。
原来这三年来总在绸庄后门送新鲜桑叶的老周,总替染坊送靛蓝染料的瘸腿阿福,还有眼前这个连姓名都没提过的黄包车夫,他们袖口磨破的位置、掌心的茧子形状,都是刻进血肉的仇恨。"顾先生,"车夫突然转身,左眼下方的青肿在路灯下像块化不开的墨,"我阿爹咽气前抓着我手腕说,'要报仇,先活成他们眼里的尘埃'——您教的'做局先做饵',和我阿爹说的,是一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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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请大家收藏:()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黄包车停在顾宅后巷时,顾承砚的掌心已被铜钥匙硌出月牙形的红印。
他望着车夫消失在巷口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巡捕房"失控"撞翻的茶卤杯——深褐色的液体泼在日商代表的西装裤上时,对方脸上扭曲的嫌恶,正是他要的"饵香"。
"阿砚!"苏若雪的声音从书房窗口飘下来,发梢沾着的雾水在廊灯下闪着碎光,"青鸟刚送来日商纺织联合体的新章程,他们要我们'以诚意换资格'。"她抱着羊皮纸卷的手微微发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顾承砚知道,那卷章程里夹着日商要求的"谢罪绸"样本,经线密度、纬线捻度都标得清清楚楚。
顾承砚在楼梯转角停住脚。
他望着苏若雪案头摊开的《纺织工艺考》,书页间夹着半片靛蓝染的绸子,那是三年前他们改良"苏绣暗纹"时剩下的边角料。
现在,他需要把这半片绸子变成刺向日商咽喉的刀。"若雪,"他走上前,指尖轻轻抚过她发间那枚银簪,定亲时的刻痕还在,"我们要给他们送份'厚礼'。"
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目光扫过他掌心的铜钥匙。
那是车夫从稽查中心档案室顺来的,上面还沾着红印泥——和日商纺织联合体的钢印一模一样。"苎麻线遇潮收缩的特性,我在《纤维物理研究》里读到过。"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绸面上的针,"经线用改良桑蚕丝,纬线掺千分之一苎麻,表面看不出来,三个月后遇梅雨季......"
"会自己裂开。"顾承砚接上她的话,眼底浮起冷冽的光,"到时候日商卖给军方的制服、卖给洋行的床品,全都会变成一堆破布。
他们要我们的'诚意',我们就给他们最毒的'诚意'。"他转身翻开抽屉,取出七本簇新的账册,封皮上烫着日商"大和纺织"的樱花纹,"这七个人,是三年前绸庄倒闭时跟着我摆夜摊的伙计。
他们能在夜市用算盘算出三斤蚕丝的准确价格,也能在日商账房里算出每个月的原料损耗。"
苏若雪的手指抚过账册封皮,樱花纹下隐约能摸到凸起的暗纹——那是顾承砚用微型刻刀雕的记录格。"他们会把每个车间的产量、每个码头的货单,都记在这些纹路里。"顾承砚的声音低下来,像是怕惊碎了什么,"等梅雨季一到,日商的信誉碎成渣,这些账本就是我们的......"
"火种。"苏若雪替他说完,眼底泛起水光。
她想起三天前在仓库看见的景象:工人们连夜拆了顾家祠堂的老梁,锯成细条当经线轴;染坊的阿婆把陪嫁的蓝染秘方拿出来,说"要染最牢的颜色,让小日本的破布裂得更响"。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普通",早就在岁月里熬成了最锋利的剑。
五日后的清晨,《申报》头版登着顾苏织坊的致歉声明,配着整版"谢罪绸"的彩图。
苏若雪站在织机前,看最后一匹绸子被卷进桐木箱,经线在阳光下泛着珍珠白的光——没人知道,那看似均匀的丝线里,藏着二十七个工人连夜搓的苎麻芯。"若雪姐,"染坊的阿巧抱着最后一捆靛蓝染料跑进来,"长沙的王婶托人带信!"她递来的信纸上,墨迹还带着潮气,"她说她娘教的《归络调》,突然能背全前四节了!"
顾承砚正在核对七本账册的封皮,闻言手一抖,墨水滴在"大和纺织"的樱花纹上,晕开一片暗蓝。
他抢过信纸,看见末尾画着朵五瓣梅——那是苏若雪母亲当年在《丝语》专栏的暗号。"他们烧了日伪军服的布料。"苏若雪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信纸上的焦痕,"王婶说,那些布疋刚搬出厂门,就有老太太喊'这针脚像我阿娘教的',然后......"
"然后全烧了。"顾承砚替她说完,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在《丝语》专栏写的《湘绣里的月亮》,字里行间藏着"月圆夜,看北斗第三星"的暗号——那是新的行动指令。
此刻案头的油墨未干,报童的吆喝声已经穿透晨雾:"看嘞!
顾苏织坊新专栏,湘绣里的月亮!"
深夜的织坊楼顶,顾承砚和苏若雪并肩而立。
江风卷着湿气扑上来,苏若雪的银簪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你说妈妈能不能看见?"她轻声问,声音被风吹散了一半。
顾承砚指着远处江面,一艘小船正悄然启航,尾灯在浪里晃出淡粉的梅花影——那是他们连夜装船的"谢罪绸",也是要送向日商的"礼物"。"她没走,"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银簪传过去,"她活在每一根不肯断的线上,活在王婶唱的《归络调》里,活在阿巧染的靛蓝里。"
突然,楼下传来"嘀嗒"一声轻响。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电台的声音。
他拉着苏若雪冲进顶楼密室,老式收音机的指针正疯狂跳动,扬声器里传来连续三声短鸣,像三颗小石子投入深潭,荡起层层涟漪。
苏若雪凑过去看频率表,脸色瞬间发白:"这个波段......是济南。"
顾承砚的手指按在收音机上,能清晰感受到电流的震颤。
济南,那座三个月前就被日军占领的城市,此刻正用他们最初约定的"新执钥者觉醒"信号,划破深夜的寂静。
三声短鸣回荡在密室里,像某种沉睡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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