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北上的孤舟

舢板切开嘉陵江的水面时,像一把钝刀划开凝固的墨。赵佳贝怡缩在船尾角落,粗布毯子裹了三层,江风还是往骨头缝里钻,带着水汽的凉意,顺着领口袖口往里灌。

马达被老陈调到最低档,声细得像蚊子哼,在这黑沉沉的夜里反倒格外扎耳,衬得四周更静了。

她往手心哈了口白气,指尖冻得发僵。昨天在乱石滩躲避巡逻艇时,手心被尖锐的石片蹭破了,此刻结了层暗红的痂,被江雾一浸,又渗出些细密的血珠。

老陈蹲在船头掌舵,脊梁骨挺得笔直,粗布褂子被风灌得鼓鼓囊囊,倒像面饱经风霜的小旗子,在夜色里微微颤动。

赵医生,喝口?老陈递过军用水壶,壶身磨得发亮,能模糊照出她眼下的青黑。他的手背上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握着壶柄的样子稳得很。

赵佳贝怡接过来拧开,浓烈的烧酒味地窜出来,呛得她偏过头打了个喷嚏。

她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滑,烧得食道火辣辣的,可心口那点冰碴子却半点没化。壶底刻着个模糊的字,笔画被磨得快要看不清,想来是陪了老陈有些年头了。

谢了。她把水壶递回去时,目光越过老陈的肩膀,望向黑漆漆的江面。水面泛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碎星星,可那光冷得很,照不亮远处的阴影——她总觉得,那些阴影里藏着戴先生的人,藏着黑洞洞的枪口。

老陈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得像吞了颗石子。他抹了把嘴,视线扫过两岸黑黢黢的山影,突然开口:杨队长说,您是带了要紧东西的。

赵佳贝怡的心猛地一提,下意识地往怀里按了按。贴身的布袋里,玻璃小管硌着胸口,里面盛着半管浑浊的液体——那是顾慎之从日军实验室抢出来的激发剂样本。

她至今记得那个夜晚,实验室的警报声像鬼哭,顾慎之背着她冲出火海,后心的衣服被流弹烧出个洞,火星子落在她手背上,烫得她差点松手。

到了重庆码头,找插着蓝布幡的船,对上江风紧的暗号。杨队长叼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这东西,能救很多人,也能害很多人。当时她还笑,说这像说书先生编的桥段,现在才懂,每一个字都浸着沉甸甸的分量。

老陈了一声,没再多问。桨叶搅碎水面的月光,一圈圈涟漪荡开,又被夜色吞没。他忽然说:顾先生是条汉子。

赵佳贝怡的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顾慎之被戴先生的人围住时,明明能自己突围,却非要把她往通风管道推。

我引开他们,你带样本走。他塞给她这管东西时,嘴角还淌着血,染红了她的袖口,到延安去,找周先生,他知道该怎么做。

她没忍住,眼泪掉在船板上。江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又冷又疼,像被人用冰碴子打。老陈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蹦起来,照亮他黝黑的侧脸。

去年冬天,我在渡口见过顾先生。他缓缓开口,像是在说件寻常事,有个乞丐快冻僵了,他把身上的棉袍脱了裹上去,自己穿着单衣站在风口等船。

赵佳贝怡愣住了。她认识的顾慎之,总是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带点戏谑,像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她从不知道,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他还跟我说,老陈顿了顿,往火堆里又添了根柴,说等把鬼子赶跑了,就开间小医馆,不用再拿枪,只用听诊器。

眼泪掉得更凶了,砸在船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赵佳贝怡赶紧抹了把脸,却越抹越花。她想起顾慎之总爱在赶路时走在她身后,看见她皱眉,就找个借口歇脚,变戏法似的摸出颗水果糖——有时候是橘子味,有时候是草莓味,糖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映得他眼里也像落了星星。

顾先生会没事的。老陈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蹦到他手背上,他浑然不觉,那小子精得像狐狸,戴先生想困住他?难。

赵佳贝怡把脸埋在膝盖里,不说话。她知道老陈是在宽她的心,可戴先生的手段,她在重庆码头见过——有个挑夫不小心撞了他的副官,当天就被扔进江里喂鱼,连个响都没听见。

后半夜时,江面上起了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老陈把船泊在一片芦苇荡里,用枯枝盖好,又往她手里塞了个布包。

白天躲着,晚上再走。包里是六个硬面馒头,还有块用油纸裹着的腊肉,油星子透过纸渗出来,带着诱人的香气,这是第三个交通站,下一个在鹰嘴崖,见着歪脖子老槐树就等,会有人来接。

钻进密林时,赵佳贝怡回头望了眼。舢板已被芦苇遮得严实,只有露在外面的木桨梢,还沾着些银亮的水珠,像挂着没干的泪。

密林里的日子像泡在黄连水里。白天蜷在山洞里啃干馒头,馒头皮硬得能硌掉牙,嚼得两腮发酸。有次她实在咽不下去,就着山泉水泡软了吃,水是从石缝里渗出来的,冰得像玻璃,激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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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乱世医妃:带着空间改写历史请大家收藏:()乱世医妃:带着空间改写历史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晚上跟着老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腐叶下的石子总爱绊人。她的肩伤是上次运输队遇袭时被弹片划的,没好利索,走快了就像有条虫子在肉里钻着疼。

老陈看在眼里,每天宿营时,都会找些活血化瘀的草药,捣成泥给她敷上。那草药腥得很,敷在皮肤上却暖洋洋的,疼真就减轻了些。

这是我家老婆子教的。老陈蹲在篝火旁,借着光给她缠绷带,动作笨拙却仔细,她以前是接生婆,山里的草,就没有她不认识的。

陈婶现在......赵佳贝怡小声问。

老陈的手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前年鬼子扫荡,为了掩护乡亲们转移,她把鬼子引到了绝路......篝火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出表情,只有攥着绷带的手,指节泛白。

赵佳贝怡心里一紧,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她默默从怀里摸出颗水果糖——那是顾慎之塞给她的最后一颗,橘子味的,她一直没舍得吃。她剥开糖纸,递给老陈:您尝尝,甜的。

老陈愣了愣,接过去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眶渐渐红了。好久没尝过甜味了。他说。

这天夜里刚下过雨,山路滑得像抹了油。赵佳贝怡脚下一崴,整个人往坡下滚去,眼看就要撞在石头上,后领突然一紧——老陈揪住了她的衣服,像拎只小鸡似的把她拽回来。

歇会儿。老陈把她拉到岩石下,从背包里翻出个油纸包,打开时油星子溅出来。是块腊肉,硬得能当武器。昨天在山脚下的窝棚拿的。老陈把腊肉往她手里塞,张婶说,姑娘家不经饿。

张婶是窝棚的主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眼睛却亮得很。他们借宿时,老太太摸黑烙了饼,饼里掺了野菜,带着清苦的香。临走时,她硬是把这块腊肉塞给老陈,说给赶路的姑娘补补。

赵佳贝怡咬了一小口,腊肉又咸又硬,嚼得腮帮子发酸。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不是因为累,是想起顾慎之总爱在赶路时走在她身后。看见她皱眉,就找个借口歇脚,变戏法似的摸出颗水果糖,糖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顾先生说,等打赢了,他就教我认草药。她含着泪说,声音哽咽,他说延安的草药多,能治很多病。

老陈没说话,只是往她身边凑了凑,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些穿堂风。

走了十几天,密林渐渐稀疏,眼前突然铺开一片黄土。土是黄的,天是蓝的,连风都带着股干燥的土腥味,跟重庆的潮湿黏腻完全不同。

远处的山峁像卧着的老牛,一层一层铺向天边,没有遮天蔽日的树,只有些低矮的灌木丛,在风里摇摇晃晃。

快到了。老陈指着远处的山峁,那里有一排排窑洞,整整齐齐嵌在土坡上,像蜂巢。窑洞前插着的红旗在风里飘得正欢,红得像团火,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有穿灰布褂子的人扛着锄头在地头走,锄头碰撞石头的声,顺着风飘过来,清越得很。老远就听见笑声,亮堂得像晒在坡上的谷子,带着股子不加掩饰的畅快。

赵佳贝怡的心跳突然快起来,像揣了只兔子,地撞着胸口。她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黄土松松软软,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带着不真实的恍惚。

同志,你们是......一个戴草帽的青年迎上来,裤脚沾着泥,笑容却干净得像水洗过,眼里的光比头顶的太阳还亮。

找周先生。老陈掏出块木牌,上面刻着个字,是出发前杨队长给的信物。

青年眼睛一亮,赶紧往坡上跑,边跑边喊:周先生!周先生!重庆来的同志到了!

喊声在黄土坡上回荡,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飞向天空。赵佳贝怡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窑洞,那些红旗,那些鲜活的人。

有扎着白头巾的老汉蹲在门槛上抽烟,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响;有梳麻花辫的姑娘挎着篮子送水,辫子梢上的红头绳随着脚步跳动;还有穿军装的年轻人坐在石头上看书,阳光落在他们脸上,个个眼里都亮得很。

眼泪又掉下来,这次不是伤心,是激动,是委屈,是终于摸到希望的热乎气。她抬手抹了把脸,手心沾着的泥土混着泪水,在脸上画出几道印子,像只小花猫。

赵医生,走吧。老陈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笑。

赵佳贝怡点点头,跟着青年往坡上走。脚下的黄土被太阳晒得暖暖的,烫着脚心,一股热流从脚底往上涌,传遍四肢百骸。

她忽然想起顾慎之总说,等打完仗,就来延安种庄稼。听说这里的小米粥香得能勾魂。他说这话时,正用绷带缠着她被划伤的手指,眼里的光比油灯还亮。

顾慎之会来的。她在心里默念,手紧紧攥着怀里的玻璃管,冰凉的管壁透过布料传来触感,提醒着她肩上的分量。

风从黄土坡上吹过,带着小米的香气,还有远处窑洞里飘来的歌声。赵佳贝怡深吸一口气,脚步踩在黄土上,踏实得像生了根。她知道,这不是结束。顾慎之还在重庆,激发剂的秘密还没揭开,戴先生的阴谋还在继续。

但她不怕了。

这片黄土地上,有那么多眼睛亮着的人,他们会一起等,一起拼。就像老陈说的,只要人还在,希望就还在。她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阳光洒在脸上,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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