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老璧涧深处再走三日,脚下的青石板渐次换成了焦黑土,风里的璧香淡了,漫开古鼎的雄浑气——不是新鼎的冷硬,是老鼎浸了千炉火的沉热,落在肩头像沾了层细暖的炭灰,抬手一捻,指尖能触到灰里藏的烈,比古璧的厚多了三分灼劲。吴仙握着念归幡走到穴口时,幡尖突然往土缝里扎——穴内飘着淡褐的烟,烟里裹着的炭屑带着点极沉的震,是穴底的老铜鼎在风里颤,声线发浊,像被灰盖的熔炉,烧不出半分烈响。
穴口的焦土上卧着尊半埋的老铜鼎,鼎身爬着层暗褐的锈,不是地里的湿锈,是鼎气僵了的滞——鼎腹刻的“鼎”字缺了“目”画,残痕处嵌着细炭屑,像结了层焦壳,风一吹,屑就往下掉,露出底下更暗的铜色,连“鼎”字的竖画都蒙着层灰。
“别碰那鼎。”穴边的老炭屋后转出个老鼎人,手里攥着柄磨得发亮的铜刷,刷尖还沾着点没褪的鼎锈。他手背爬着握刷擦鼎的茧,指缝里嵌着暗褐的炭痕,往老铜鼎边挪了两步:“这鼎冷透啦,‘鼎’字的气脉断了八年,字灵缩在鼎足的裂里,碰一下,屑就掉得更凶,连最后点热都留不住。”
吴仙蹲到老铜鼎边,指尖刚挨着鼎身——凉得像浸了冷泉,却比古璧多了点烈,是老鼎没散尽的炉火气。念归幡贴着鼎身晃了晃,幡面映出团赤褐的影:是“鼎”字灵蜷在鼎足的裂痕里,影边绕着淡褐的雾,像被炭屑压着,动一下都带起串细碎的火星,连“璧”字璧粒的暖都透不进,只剩团蔫生生的虚影,碰着幡边就往回缩。
他摸出袖袋里的石囊,倒出点璧边璧粒往鼎身撒——璧粒带着古璧的沉厚气,刚挨着炭屑就洇了点淡绿痕,鼎上的锈竟簌簌退了些,“鼎”字的残痕颤了颤,露出点极淡的赤褐,像老鼎刚烧出的光。
“早年可不是这样。”老鼎人把铜刷往鼎沿一靠,“我年轻时守鼎,这鼎总浮着炉火光。那会儿满穴的铜料码得齐整,炭火一烧,‘鼎’字的气能顺着铸痕往鼎上爬,连鼎耳刻的‘纹’字都跟着活——人往鼎上刻纹时,‘鼎’字的气能沾着铜香往人衣襟钻,摸铜料时,指尖还留着热里暖呢。”
他指了指穴深处的旧铸鼎炉:“后来铸鼎的迁去新厂,高炉烧得比炭炉快五十倍。铸鼎的都往新厂那边去,老鼎穴就冷了。炭屑一年比一年厚,先埋住了铸鼎炉,再浸裂了老铜鼎,最后连老烧鼎炭都熄了——老添炭人冬里来过,蹲在老铜鼎边看了半晌,说字灵让灰雾困着了,得用‘活火’引,可老鼎穴的焦土早冻得绷了缝,哪来的活火?”
吴仙往穴深处望,铸鼎炉角落卧着块没锈透的旧鼎耳,耳上还沾着点没褪尽的炭痕——是被炉后的老土墙挡着,没被寒风刮透。他从袖袋摸出甲苔堆,往老铜鼎没锈透的边晃了晃——甲苔带着甲骨的沉暖气,映在鼎上竟“嗡嗡”地颤了颤,暖痕顺着鼎缝往下渗,渗到“鼎”字残迹的横画时,鼎缝里的炭屑竟松了松,露出点极弱的赤褐光,像铸鼎炉里刚燃的火星。
“你听。”吴仙忽然按住鼎足角。老鼎人停了手,竟听见鼎足传来“微沉”的轻响,是那缩在裂痕里的字灵动了动,影边的灰雾散了点,往甲苔晃过的暖痕凑了凑。他想起袖袋里的璧粒堆,捏着往老铜鼎上轻抹——璧粒带着古璧的活气,抹过的地方竟软了些,鼎上的赤褐光更宽了,“鼎”字的暖光漫开,顺着老铜鼎往下淌,滴在细炭屑上时,屑上的锈竟褪了褪。
“得让它摸着鼎的活火才行。”吴仙捡起那块旧鼎耳,往铸鼎炉的炭痕上蹭了蹭——耳上沾着铸鼎火的烈气,他捏着鼎耳往老铜鼎边的字痕上划,旧鼎耳挨着“鼎”字的残迹时,耳上的炭末顺着鼎面往下落,落在鼎上竟不熄,像层薄火绒盖着鼎缝,把寒气挡了挡。
他握着旧鼎耳往老铜鼎上轻敲:“‘鼎’,从目,从金,目者,器之形也;金者,铜之质也——火熔金,金成鼎,鼎载字,字才不冷。”敲得越轻,鼎面越亮,“鼎”字的赤褐光突然往鼎下伸,像在找缺的“目”画,甲苔的暖痕跟着往老铜鼎下钻,钻到炭屑深处时,竟拽出团赤褐的影——正是“鼎”字缺的“目”画,被炭屑压得久了,影都发虚,一碰着残迹就颤了颤,慢慢往一块儿凑。
老鼎人突然往穴后跑——铸鼎炉边藏着块没燃尽的旧火炭,炭上沾着“火”字的残热,是当年他守鼎时留的引火炭。他捧着旧火炭的残边跑回来,往老铜鼎边一放:“火跟鼎是伴!当年炭火熔铜,‘火’字的气能顺着鼎痕往老铜鼎上淌!”旧火炭残边刚挨着老铜鼎,“鼎”字突然亮透了,缺的“目”画和残迹合在一块儿,赤褐光裹着雄浑往周围淌——裂了的老铜鼎竟自己拢了拢碎痕,鼎身的缝慢慢收窄;老鼎穴的炭屑晃了晃,露出底下的铸鼎炉,炉上刻的“铸”字也透了点光,像刚被炭火烤过似的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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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破苍穹问天请大家收藏:()破苍穹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风从穴后吹过来,卷着铜香往远处飘。吴仙抬头望,穴口爬过来几只小鼎虫,是老鼎人常喂的崽,刚从新厂那边的土坡爬回来,爪里叼着新扒的铜屑,见老铜鼎亮了都停住脚:“伯!那字在鼎上发光呢!跟您说的老早以前一样!”
大的那只叼着铜屑往老铜鼎边凑:“伯说以前铸鼎时,字亮了就好刻纹——我们帮您扒炭屑!”鼎虫们围着老铜鼎,用小爪扒鼎上的炭屑喊“慢点儿”,“鼎”字的光顺着鼎穴往远处淌,淌过穴下的铸鼎炉,淌过坡旁的旧火炭,像条雄浑的赤褐带,一头拴着老鼎穴的鼎,一头牵着穴外的路。
吴仙站起身时,念归幡往老鼎穴更深处飘了飘。幡面的星纹又密了些,指的方向更偏里——那边的风里没古鼎气,却裹着点古钟的清越气,像是有刻着“钟”字的老铜钟在深祠沉眠。他知道,“鼎”字的鼎脉续上了,老鼎人和鼎虫们会守着老鼎穴,把裂鼎补好,让字灵跟着老鼎走,而他得往有古钟气的地方去。
老鼎人从怀里摸出个铜囊,囊里装着块鼎边的旧铜屑,屑上还沾着点炭火的热气,递给他:“这屑是鼎边沉的熟铜,老添炭人说屑里沾着‘鼎’字的气,能让古钟上的字认鼎脉。你带着,往有老古钟的地方走——要是遇着僵冷的字,就把屑往字边撒撒,屑一融,字就知道有人来接它啦。”
鼎虫们也把刚叼的铜屑摆成小堆,推到他脚边:“铜屑能引炭火暖,要是字灵怕钟寒,你就把屑给它们看,说‘老鼎穴的鼎都亮透啦,就等你们来歇脚呢’。”
吴仙把铜囊和铜屑堆妥帖收进袖袋,握紧念归幡往老鼎穴深处走。走到穴口回头望,老鼎人正蹲在铸鼎炉边翻旧铜刷,鼎虫们围着老铜鼎扒炭屑喊“轻点儿”,“鼎”字的光顺着鼎穴往远处淌,淌过穴下的旧火炭,淌过坡旁的铜屑,像条雄浑的赤褐带,一头拴着老鼎穴的鼎,一头牵着穴外的路。
风里的古钟气越来越沉了。吴仙摸了摸袖袋里的铜囊,铜屑是凉的,却透着老鼎的活——他知道,前面定有老古钟的字在等,等铜屑融热,等炭火润脉,等把僵冷的气脉,一点点焐活回来。
念归幡的星纹往穴深处亮得更急了。吴仙迎着风迈开步,铜屑堆在袖袋里轻轻擦着甲苔堆,“沙沙”地透了点轻响,像在跟他说:“接着走呀……前面的字还等着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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