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宫道幽深,陈翊的脚步却极稳。

青砖缝隙里渗出夜露,打湿了云纹官靴。

他记得十二岁那年,也是这样的深夜,他与还是太子的圣上偷溜出宫,去城南看花灯。

那时太子拽着他的袖子说:“翊哥儿,等孤登基了,定要让你做天下最自在的侯爷。”

少年笑声惊起栖鸦,宫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而今影子只剩一道。

陈翊抚过宫墙斑驳的砖石,那里还留着景和二十三年平叛时的箭痕。

彼时叛军围宫,十七岁的他背着高烧的太子杀出血路,太子伏在他背上说:“翊哥儿,若孤死了,你替孤看顾这江山。”

“侯爷,御书房到了。”

引路太监的尖嗓刺破回忆。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年轻的帝王披着明黄寝衣,手中白玉棋子“啪”

地落在沉香木棋盘上:“清远深夜入宫,可是为苏煦之事?”

陈翊单膝跪地,掌心玉佩上的血迹在烛光下刺目:“臣请旨离京,赴江南救苏煦。”

“哦?”

帝王又落一子,棋盘上黑子已成围剿之势,“朕记得,当年你可是最瞧不上商贾之子的。”

陈翊抬首,目光如炬:“是臣愚钝,不识璞玉。”

帝王轻笑,指尖摩挲着棋子:“说来听听,这块璞玉如何打动了我们承平侯?”

“苏煦在余杭推行商税新法,遭七县豪强联名抵制。

他假意宴请乡绅,席间放出风声要查私盐,引得各家连夜转移赃银,结果被埋伏的府兵抓个正着。”

陈翊声音渐沉,“却在回程途中遇伏,十二名护卫尽殁,他胸口中箭坠江,至今生死未卜。”

“咔嚓”

一声,帝王捏碎了手中白子:“翊哥儿可知,当年母后为何选中齐氏为你正妻?”

听帝王叫着儿时的称呼,陈翊一怔。

“因为她看出你骨子里的傲气,必得洒脱之人才能相配。”

帝王起身,明黄衣袂拂过棋盘,“你说商贾重利轻义,说寒门子弟不堪大用。

可这些年,苏煦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打你的脸?”

陈翊握紧玉佩,指节发白:“臣错在以为出身决定品性,错在将偏见当作真理。”

喉头滚动间,染血的穗子扫过手背,“更错在……辜负真心。”

烛泪堆积成山,帝王的声音忽远忽近:“翊哥儿,你可知朕为何纵容你与苏煦?”

陈翊默然。

“因为朕羡慕。”

帝王转身,眸中映着烛火,“羡慕你能找到那个,让你甘愿卸甲的人。”

陈翊望着窗棂漏进的月光,恍惚又见那日端午龙舟赛。

苏煦求救时,眼角泪痣被阳光镀成金砂。

他本可以袖手旁观,却鬼使神差将人带回私宅——大约从那时起,冷硬的心便裂了道缝。

“臣曾以为,对他的庇护是恩赐。”

陈翊摩挲玉佩裂痕,“如今才知,是他教会臣如何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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