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亭关外风声猎猎,天色阴沉,仿佛整个战场都在酝酿一场压抑的暴雨。元帅狄青一身金甲,被漫天卷起的尘沙映得愈发冷峻。他原以为穿云箭足能克敌,谁知三箭齐发,却像落入无底深渊,被双阳公主挥手之间尽数摄入。
那一瞬,他胸口像被重物砸中,心也跟着一沉,焦急与恼怒几乎同时窜上喉头。他握缰的手指关节瑟瑟发抖,心下暗骂:“这双阳公主诡谲非常!”
对面双阳公主却神色轻松,八宝袋在风中微微颤动。她抛出的乾坤索宛如亮蛇舞空,霞光旋转,带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狄青本以为必难躲避,幸得金盔上的血结玉鸳鸯猛然迸出两道霞光,像斩风破云,硬挡住乾坤索的落势。
双阳公主眉心轻皱,心里暗惊,第一次意识到:狄青南蛮身上似乎也藏着她估计不到的古怪。
她收回乾坤索,长枪一挺,枪风席卷沙尘。狄青心中急如乱麻,刀尖却不敢稍有松懈。他在心底盘算:“神箭既不济事,不知人面兽能否一用。”
他戴上金面,低声念出“无量佛”三字,刚聚起一丝气势,公主却噙着笑意:“什么无量佛?”纤指一招,那宝物竟如被牵引,乖顺地落入她掌中。
狄青胸腔腾地升起一股火,怒意伴着羞恼直逼心口。他只能挥起金刀猛劈,刀风狂暴,每一招都像要将这诡异的战局砸碎。公主长枪急架,枪尖撞在刀刃上火星四溅,金铁震声在空旷的关前久久回荡。
两人激战之时,双阳公主心里却闪过一丝机敏。她陡然调转马头,做出败退的姿态。狄青见状更怒,“诈我?”却刚欲追击,天空忽被一片璀璨霞光照亮。
圣母法宝——锁阳珠。
赤光从高空爆散,如同在风中炸开的流火。玉鸳鸯的护光在珠威下黯然失色,狄青只觉得眼前猛地一白,脑中轰然,天地在这一刹那翻倒。
他重重摔下马去,尘土扑面而来,胸腔一阵剧痛。他努力想撑起手臂,却像被无形巨力死死按住,连呼吸都带着晕眩。他咬住牙,不肯发出半声痛吟,不愿在敌人面前露出丝毫狼狈。
朦胧的视线中,双阳公主策马奔来,眼中掩不住的欣喜几乎溢出来。她并非因胜利而欢悦,似乎是……因擒住的是他这个人。
狄青胸口又是一震,说不清是怒还是羞。
双阳公主挥手命令:“好生将他绑了,切勿伤他。金刀、战马一并收好,不得乱动。”语气里竟带着几分珍重。
女兵们正欲上前,忽听一声震天嘶鸣。现月龙驹扬蹄而起,四蹄狂踏,像要撕裂天空。那是它看到主人被擒后的悲怒,也是不肯低头的骄性。
双阳公主却向马轻声道:“马儿,你不须着急,我不会难为你主人。你随我回营,自有善待。”
她语声温柔得连风都轻缓下来。
奇迹般地,龙驹竟渐渐平静,不再跳跃,只喘着粗气站在狄青旁。公主见状大喜,心里闪过一丝奇妙念头:这马也认同她?那岂不更说明她和狄青之间……似是有天意?
她吩咐小番妥善看管马匹,金刀也不得随意触碰。之后立于阵前,声音穿透荒野:“南兵听着!念你们是上邦兵马,我不忍多杀。愿降者来我营,不愿降者,各自回去。”
宋兵人人心惊,却无一人愿降,遂四散奔回吉林关。
孟定国闻讯,胸口像被重锤击中。他想起父亲孟良当年随杨家将血战疆场,再想眼下五虎英雄尽入敌手,心中只剩苦意。他叹道:“英雄尚且如此,我孟定国何能力敌?暂弃关城,寻处安闲之地,再探元帅生死。”
他带着残兵绕过正平、安平两关,于白杨山落脚,仿佛那片山林也共享了他们的伤痛与迷惘。
此时双阳公主已押着俘虏回关。巴三奈总兵前来参见,公主吩咐:“三关无主,由你替掌管。”巴三奈领命退下。
狄青被带至公主案前,两旁番兵肃立,空气里弥漫一种奇特的紧绷气息。公主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审视着眼前的狄青,像猎人终于得手,却又像少女暗藏心事。
“狄青,你乃上邦名将,却不守分寸。王命让你平西辽,你不往西辽,却来犯我无辜之邦,夺关斩将,自恃无敌。如今落败,你的威风在何处?”
狄青冷笑声里带着倔强:“前事我说过,你不肯听,自要刀枪见高低。如今既败在你手,要杀便杀,我不能回朝,又有何挂怀?”
双阳公主语气忽然变柔:“要杀你不难,只可惜你丢下堂上双亲……还有房中妻子。”
这话像无意,却暗藏探试。她想知道他是否已有妻室。
狄青粗豪性子,不知其中深意,圆睁虎目怒道:“双阳公主!何必多心!我父已亡,有姐姐侍奉母亲;我尚未娶妻,有何牵挂?要杀动手!”
一句“未娶妻”,毫无防备地落入公主耳中。
她眼中刹那间亮如春水,喜意压都压不住,心底涌上一股甜意:
幸而他尚无妻室,天意如此,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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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杨府群英记请大家收藏:()杨府群英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她赶紧掩下情绪,只淡淡吩咐:“将他打入囚车,与前擒宋将一并送鄯善王听法。明早启程。”
众番兵押走狄青。四虎见元帅也被擒,俱是呆住。焦廷贵惊叫:“元帅,你怎么也来了?”
狄青无奈苦笑:“双阳公主法术奇诡,我也是难敌。”
众人心头皆沉,而焦廷贵急道:“元帅,我们想个法儿逃命吧!”
狄青勃然喝斥:“畜生!多半是你惹出的祸!还敢妄言逃法?再说一句,我先杀你!”
焦廷贵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
营火摇曳,照得每个人的脸一阵明一阵暗。夜色笼罩着他们,像压下了一口巨大的铁钟,每一下呼吸,都显得沉重而艰难。而没人发现,在远处暗影中,双阳公主回头望了狄青一眼,那眼神里,说不清是胜者的得意,还是少女独有的悸动。
囚营里灯火黯黄,风从营壁缝隙吹过,把火苗吹得一跳一跳。四弟兄围坐在狭窄的囚车旁,听着远处番营的喧哗,心里都沉甸甸的。
“元帅,你明明有两件法宝,是神人相赠,为何在阵上不用?怎么反让那番婆一一收入囊中?”四弟兄又气又急,眼里带着几分不甘。
狄青靠着囚车的木栏,身上还有些未散的晕意,但神色仍沉稳。他轻叹一声:“你们不知,本帅多半是断了仙缘。法宝这些日子已渐不灵,今日在阵上试了,全照旧被她收走。”
四人闻言皆悚然,心里凉了半截。“哎,真倒霉到家了……”其中一人嘟囔,眼中满是失意。
他们正低声说着,营口忽走来四名小番,端着两席热气腾腾的酒肴。肉香扑面,与这几日囚食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众人互望,心里都犯起了嘀咕。“我们几天都是粗食冷水,今日怎地忽然摆起好酒好菜?莫非有诈?”
焦廷贵却“哼”了一声,把筷子抓得响亮:“别管它是啥缘故!反正要死就死个饱,明日上路也做个饱鬼!”
众人无奈,只好吃。酒肉下肚,暖了胃,却暖不了心底的焦虑。
正当狄青等人心情沉闷之际,此时的鄯善营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白日得胜,六员宋将齐被拿下,兵丁们喝得正欢,帐帐灯火通明,笑声与嘈杂声交织,像过节般热闹。
唯独双阳公主帅帐内,却不是这种热烈的气氛。
帐内只点着两支高烛,红焰静静跳动,把双阳公主的身影映得柔而静。她独自坐在铺陈考究的席前,宫娥侍立左右,酒觞在手,却迟迟没有举杯。
刚从战场归营,她本应神采意气,可她的心却在某处悄悄走了神。
狄青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
那张清俊的脸上,英气逼人;出刀时的神力、对敌时的沉稳、甚至被擒落马时那份硬气,只让她越想越心动。
“唇红面白,神威浩气,雅度非凡……”她几乎是轻声自语,“别说我番邦未见过这样的男子,只怕中原都难寻第二个。”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热又紧,甚至有些跳得发疼。
她庆幸自己今日下手快:“幸好我主见果断,将他拿住。等回朝见父王,再托母后从旁调停……说不定能成。”
她知道父王是个英武之人,看重功绩,更看重忠义和才干。狄青若不是敌对,必然是父王喜欢的良将。而若她提出要救此人性命——或许只需一句话。
只是这句话……她得想想怎么说。
“若早早放他回国,不知他心意如何。”她心里没底,“狄青不是服软之辈,也不是轻易动情之人。他身为太后娘娘的侄儿,当朝宠臣,皇亲国戚,金枝玉叶……若错过此次,岂不空留我一片真心?”
她抿了口酒,酒味稍辣,却不及心底那份想念来得烈。“虽说赤绳系足,乃天定因缘,可我若当面错过……怕此生再难相见。”
她想到他在阵前的模样,那一次低喊“公主”,语气恳切,毫无敌意。她记得他原想劝她停战,那份真诚让她心软,却又因众目睽睽,只得硬下心肠。
“狄青啊,我在这边念你,你可会在囚车里想我一想?”她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看你阵上无怒色,还呼我公主,可见不是与你为仇……若两国不隔,若……我们能成一对……”
她想着,脸竟有些微微发热。
“他说未娶妻。”想到这一点,她的心更是一松一甜,“天意如此,叫我怎能不欢喜?”
她自知自己的容貌虽比不得中原名姝,但在本国也算倾城之姿。若两人成婚,番宋联姻,既能解两国干戈,也是天作之合。
她越想越甜,越想越怔神,放在手边的杯子与箸子都忘了动。
宫娥见双阳公主半天不饮不食,还以为她今日厮杀劳累,小心上前低声道:“公主娘娘,酒肴若凉了便不好了,请娘娘趁热用些。”
双阳公主微微一笑,收敛心绪,抿了一小口酒,酒下喉,却带着思念某个人的味道。
天色渐晚,红日沉入远山,关城灯火亮起,一点点照亮昏暗的夜空。酒筵撤下,兵丁已尽兴散去,公主却心里像有一阵风吹不散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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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杨府群英记请大家收藏:()杨府群英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回到罗帐,她翻来覆去睡不安生,到二更才似有些倦意。迷朦中,一个清润的笑容悄然靠近。
是狄青。
她和他并肩依在鸳鸯枕上,他低声诉说衷情,她抬眼相对,四目之间全是情火。两人紧紧相挨,呼吸交融,像是千寻万等才得这一刻相逢。
帐中温软如春,情意似潮水蔓延到四肢百骸。
然而正当梦境翻至最深处,外头更锣突然响起,把这段旖旎梦境生生击散。双阳公主惊坐起身,睫毛轻颤,胸口起伏,半晌才缓过神来。
她轻轻长叹一声。
夜色已近四更,她合不上眼了,只得起身披衣,命下令起程回朝。
天刚微亮,巴三奈已带众将士来送。六架囚车、六员宋将一一押上队伍,其中焦廷贵一路破口大骂:“八宝番婆,**小妖精,欺天朝将士!天杀的狗番婆,让她永世不得好死!”
狄青喝道:“匹夫!休得胡乱吼叫!”
众人也纷纷制止:“焦呆子,莫要惹事。”
焦廷贵嘴硬道:“横竖都是死,骂几句也解闷!”
双阳公主并未因他辱骂而变色,只当没听见,领着三百女兵当先起程。番兵随行数里,直送到十里外。
风吹旌旗猎猎响,公主坐在马上,回头望了番兵一眼,“卿家不必远送了,回去吧。”
巴三奈领命回关。
而双阳公主又在回首时,目光悄悄扫过囚车里的狄青,心中轻声道:狄青,你梦中抱我,我是否也出现在你的梦里?
她自己都不知道,脸在晨光里竟带起一点淡淡的红。
双阳公主起程之后,三百女兵簇拥前行,旌旗飘扬,如一条绵延不断的锦带。山风迎面扑来,尘砂飞扬,战马踏地作声。行至风火关时,关上早有守将得报,旗鼓震天,众将出迎。公主亦不下马,只扬鞭示意,略停片刻便越关而过。
未几又抵鸳鸯关,关将披甲而立,手持长枪,率兵跪迎。双阳公主马蹄不缓,目不旁顾,只道:“本处安守,无须多礼。”便领军疾驰而去。
一路不宿不歇,昼夜兼行,直至锦霞城外。锦霞城乃鄯善根脉重地,城郭巍峨,金碧生辉。城头风旗高展,阳光映照之下,耀若流霞。鄯善鄯善王闻得双阳公主凯旋之报,心中大喜,龙颜生光,急敕百官文武齐出郭迎接。
城内居民早知双阳公主得胜而归,家家户户俱燃香祝祷,门侧高悬灯烛,街巷辉煌如昼。老幼妇孺无不探头张望,或赞或叹,满城喧然一片。
双阳公主到得城外,将麾下鄯善兵交还脱伦兵部,令其自行点验解散,又对左右女兵道:“尔等随我入朝面圣。”众女兵齐应一声,随之整肃而立。
六架囚车亦押至城前。鄯善官员与文武诸臣围观,见狄青等六人尽缚车中,或怒或嘲,口中不绝辱语。有人厉声呵骂,有人冷笑指指,皆以为奇闻。火光与尘气之中,骂声如潮,乱成一片。
狄元帅闭目塞耳,不与理会,面色如石,毫不动容。四虎虽心中悲愤,也只紧咬牙关,不吭一声。唯焦廷贵本性鲁直,闻得鄯善人辱骂越发恼心,忍耐不得,破口回骂:“番狗畜生,乌龟野种!欺人太甚!”
鄯善兵亦怒,将囚车四围围得更紧。
狄元帅睁开双目,厉声喝道:“焦廷贵!我等六人,笼中之鸟,死在须臾,有何争辩?与他斗骂,徒惹耻笑!”
焦廷贵本欲再骂,见元帅动怒,只得闭口,心中却仍隐隐不甘。
六人困在囚车之中,颠簸随行。回望来时山川,皆似隔世。往日破敌如摧枯拉朽,龙骧虎步,如入无人之境;今日却困身木栏,尘土扑面,犹如蛟龙堕落沟涧,鹏鸟掩翼岩穴,英雄气概一时尽失。
风声穿过车隙,卷来天地荒凉,吹得铁链微响。狄青抬眼望向远处锦霞城巍峨的城墙,心中虽沉,却无半句悲声。
他心下自语:
“事到如今,生死由天。但我等身虽囚,骨气犹在。”
而公主远在队前,纵马而行。风吹动她的甲衣与肩饰,衣袂轻扬,却不时回首一望囚车所在方向,眼中若有若无,情意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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