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转入CCU,意味着最凶险的关口已经渡过,但漫长的恢复期才刚刚开始。医生明确告知,即使康复顺利,以老陈的年纪和这次心梗的严重程度,他也很难再承受基层派出所高强度的值班、出警工作,提前病退几乎已成定局。
这个消息,对于陈嫂和家人而言,在庆幸生命无虞之余,也难免带着一丝对未来的隐忧与调整的阵痛。而对朝阳路派出所,尤其是对林枫而言,这更像是一个时代的悄然落幕。
所里的工作不能停滞。所长暂时接管了陈建国负责的一摊子事,但许多具体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已成为业务骨干的林枫肩上。处理他熟悉的纠纷调解、参与社区巡逻、指导新来的辅警、甚至是一些需要与老陈那个“线人”网络保持联系的事情,都开始需要林枫去衔接、去担当。
他坐在陈建国那张旧办公桌前,拿着师父那个掉了瓷的搪瓷缸喝水时,总能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这分量,不仅仅是工作的压力,更是一种责任的传递。
这天下午,林枫刚处理完一起因装修噪音引发的投诉回到所里,内勤民警就叫住了他:“林枫,陈所之前交代重点关注的那个老上访户,王大爷,又来了,在接待室呢,情绪有点激动,指名道姓想找陈所聊聊。”
王大爷的事情林枫知道一些。老人七十多了,因为多年前的一起拆迁补偿问题,心里一直有个疙瘩,隔三差五就会来所里坐坐,也不闹事,就是絮絮叨叨地反复说他那点事。以前都是陈建国接待他,泡上茶,耐心听他说上一两个小时,偶尔劝解几句,老人发泄完了,心情就能平复一段时间。
“陈所不在,我去看看吧。”林枫放下东西,拿起自己的杯子,想了想,又转身从柜子里找出陈建国珍藏的、平时舍不得喝的一点好茶叶,捻了一小撮放进杯子里。
走进接待室,王大爷正佝偻着背坐在那里,双手拄着拐杖,脸上写满了焦躁和不安。
“王大爷,您来了。”林枫笑着打招呼,把泡好的茶放在老人面前,“陈师父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住院调养呢。您有什么事,跟我说行吗?”
“住院了?”王大爷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关切,“老陈他……没事吧?”
“没事,就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林枫在老人对面坐下,“您今天来,是心里又不得劲了?”
王大爷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却没有喝,又开始重复起那些林枫早已耳熟能详的往事和抱怨。无非是觉得当年补偿不公,心里憋屈,感觉没人理解。
林枫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就像他曾经无数次看到师父做的那样。他发现自己不再像刚入行时那样,觉得这种重复的倾诉是一种无意义的消耗。他开始能从中听出一个老人被时代变迁裹挟的无奈,一种渴望被倾听、被认可的心理需求。
等到王大爷说得差不多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林枫才开口,他没有试图去讲那些空洞的大道理,也没有承诺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只是说道:“王大爷,您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陈师父虽然住院,但也惦记着您呢,之前还跟我提过。这事情年头久了,解决起来不容易,但您的委屈,我们理解。以后您心里不痛快了,随时过来,找我聊聊,喝杯茶,一样的。”
他的话很朴实,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真诚。王大爷抬起头,看了看林枫,又看了看手里那杯和陈建国泡的味道相似的茶,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焦躁慢慢平息了下去。
“小林子啊,”王大爷第一次用这种称呼叫他,“老陈……找了个好徒弟。”他颤巍巍地站起身,“你忙吧,我……我回去了。告诉老陈,让他好好养病,别操心。”
看着王大爷拄着拐杖、略显蹒跚却比来时平静许多的背影,林枫站在原地,心中感慨万千。他忽然明白了,师父传承给他的,不仅仅是办案的技巧、处事的经验,更是一种对待群众的态度,一种“将每一个小案都视为对人民的承诺”的信念内核。这种传承,无声无息,却重如千钧。
他回到办公室,拿起那个搪瓷缸,看着上面模糊的“先进工作者”字样,仿佛能看到无数个日夜,师父就是用这个杯子,陪着像王大爷这样的普通群众,度过他们生活中的一个个沟坎。
微光不灭,传承不息。师父或许即将离开一线岗位,但他点燃的那盏灯,已然交到了林枫手中。他深吸一口气,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那略带苦涩的余味,仿佛也带着一份甘甜的责任。
未来的路,他要带着这份重量,继续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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