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刘邦的队伍离开薛郡,东赴东海。
这次随行的人少了许多。陈稹留在薛郡主持盐案和义仓筹建,只带了曹参、陆贾和两百亲兵。薛郡到东海郡治朐县,快马三日,大队走了五日。
越往东走,景致越不同。官道旁的田野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盐碱滩。空气中开始带着咸腥的海风味道,路旁的农人肤色也更深些,说话带着浓重的东海岸口音。
第五日晌午,远远看到了朐县城墙。城不高,但很厚实,城楼上插着黑色的秦字旗。让刘邦意外的是,城外没有迎接的仪仗,只有两个郡兵守在城门口,验看文书后便放行了。
“这臧荼,架子不小。”曹参低声道。
“不是架子大。”刘邦看着城中景象,“是自信。东海是他的地盘,他想怎么接待就怎么接待。”
城中街道比薛郡宽敞,行人不少,商贩也多。卖海货的、卖盐的、卖渔网的,沿街摆开,吆喝声此起彼伏。看得出,这里商业比内陆繁荣。
郡守府在城中心,大门敞开。刘邦到时,臧荼正站在门口,一身常服,腰佩长剑,像武将多过像郡守。
“末将臧荼,见过关内侯。”他抱拳行礼,声音洪亮,礼数到了,但不卑微。
“臧将军不必多礼。”刘邦下马还礼,“本官奉旨巡行关东,特来东海看看。”
“侯爷请。”臧荼侧身让路。
府中陈设简单,没什么奢华之物。主厅里摆着沙盘,上面是东海郡地形和海防布置。墙上挂着的不是字画,而是海图。
“侯爷一路辛苦,末将已备了薄酒,为侯爷接风。”臧荼引众人入座。
宴席简单,多是海货。酒过三巡,臧荼放下酒杯,开门见山:“侯爷,末将是粗人,说话直。朝廷要推行新政,要盐铁专卖,末将没意见。但东海情况特殊,有些事得说在前头。”
“臧将军请讲。”刘邦道。
“东海产盐,靠海吃饭的人多。盐户、盐工、运盐的、卖盐的,加起来不下十万。这些人,就指着盐吃饭。”臧荼看着刘邦,“朝廷专卖,怎么专卖?盐场归谁管?盐户的工钱怎么算?盐价怎么定?这些不定清楚,会出乱子。”
“臧将军考虑得周全。”刘邦点头,“朝廷自有章程。盐场收归官营,但现有盐户可转为官营盐工,工钱按朝廷定例发放,只会多,不会少。盐价,朝廷统一定价,保证百姓吃得起盐。”
“那……盐税呢?”臧荼问得更直接,“以往盐税是郡里收,用于养兵、修路、赈灾。若归朝廷,这笔钱从哪来?”
陆贾在一旁接话:“臧将军,盐税归朝廷,但朝廷会按例拨付地方用度。且新政推行后,商税、田税都会增加,郡里收入只会多,不会少。”
臧荼沉默片刻,道:“空口无凭。末将需要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
“臧将军要什么?”刘邦问。
“第一,现有盐户转为盐工,工钱需立字据,不得拖欠。第二,盐价需稳定,不能忽高忽低。第三……”臧荼顿了顿,“东海郡兵三千,军饷需足额发放,不能因盐税归朝廷而削减。”
“这些都可以谈。”刘邦道,“不过臧将军,本官也有条件。”
“侯爷请讲。”
“第一,盐场账目需全部移交,一本不能少。第二,盐场所有管事、账房,需接受朝廷考核,合格者留用,不合格者替换。第三,”刘邦直视臧荼,“东海不能再有私盐。”
臧荼瞳孔微缩。
厅中气氛一时凝滞。
陆贾打圆场:“臧将军,侯爷的意思不是怀疑将军。只是私盐泛滥,既损朝廷税赋,又乱盐价。将军既拥护新政,当彻底杜绝私盐才是。”
臧荼缓缓道:“末将明白。只是东海海岸线长,私盐贩子神出鬼没,要彻底禁绝,非一日之功。”
“所以要臧将军配合。”刘邦道,“将军熟悉东海,若能助朝廷肃清私盐,便是大功一件。”
臧荼看着刘邦,看了很久,忽然笑了:“好。侯爷爽快,末将也不绕弯子。账目可以交,人也可以考核。禁私盐,末将全力配合。但有三个人,侯爷得给末将一个面子。”
“哪三个?”
“盐场大管事陈海,跟了末将二十年,不能动。账房总管老吴,是末将妻舅,人老实,就是胆子小。还有……盐帮帮主徐大眼。”
“盐帮?”刘邦皱眉。
“东海产盐,运盐是个大事。陆路有山匪,海路有海盗。盐帮管着运盐的船队和车队,几百号人,都是亡命徒。徐大眼是他们的头,有他在,盐才能平安运出去。”臧荼道,“此人桀骜,但重义气。末将可以担保,只要朝廷不动他,他绝不给朝廷添乱。”
刘邦沉吟。
曹参在身后低声道:“大哥,这个徐大眼,怕是臧荼的人。动他,就是动臧荼。”
刘邦自然也明白。臧荼这是在划底线:盐场可以交,但核心的人和势力,不能动。
“可以。”刘邦最终点头,“但这三人需立下军令状,若犯法度,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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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大唐太宗在秦末请大家收藏:()大唐太宗在秦末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末将代他们谢过侯爷。”臧荼举杯。
宴席继续,气氛缓和了许多。臧荼讲了些东海风物,说起海潮、盐田、渔民,头头是道。看得出,他对东海是真熟悉。
宴罢,臧荼亲自送刘邦到馆驿。这馆驿就在郡守府隔壁,原是接待过往官员的驿馆,收拾得很干净。
“侯爷早些休息。明日末将带侯爷去盐场看看。”臧荼告辞。
关上房门,曹参立刻道:“大哥,臧荼这是以退为进。交出盐场,但保住核心势力。那个盐帮徐大眼,肯定有问题。”
“有问题又如何?”刘邦坐下,“现在动他,就是逼臧荼翻脸。咱们来东海,首要目的是把盐利收归朝廷,不是来剿匪的。”
陆贾点头:“侯爷说得对。臧荼肯谈,肯交出盐场,已是意外之喜。那三个人,只要他们不犯事,暂且留着也无妨。等朝廷在东海站稳脚跟,再慢慢收拾不迟。”
“就怕他们不老实。”曹参道。
“所以要盯紧。”刘邦道,“曹参,你安排人,暗中查查这个徐大眼。盐帮几百号人,不可能干干净净。找到把柄,捏在手里,到时候用得上。”
“是。”
夜深了,朐县渐渐安静。但城西一处大宅院里,却灯火通明。
这里是盐帮总舵。厅中坐着七八条汉子,个个膀大腰圆,面带凶相。正中太师椅上,坐着个独眼大汉,正是徐大眼。
“帮主,臧将军派人传话,说朝廷那个度田使答应了不动咱们。”一个瘦高个说道。
徐大眼哼了一声:“不动?说得轻巧。朝廷要盐铁专卖,以后运盐都得听官府的,咱们还有饭吃?”
“可臧将军说……”
“臧荼是官,咱们是匪。”徐大眼打断他,“官匪自古不两立。他现在用得着咱们,当然说好话。等用不着了,第一个拿咱们开刀。”
“那咱们怎么办?”
徐大眼独眼中闪过凶光:“先看看。那个刘邦要是识相,大家相安无事。要是不识相……”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
“对了帮主,”另一个汉子道,“南边来消息,说有一批‘货’今晚到,问咱们接不接。”
“什么货?”
“私盐。从吴郡那边运来的,上等好盐,价钱比官盐低三成。”
徐大眼眯起眼:“接。为什么不接?朝廷还没正式专卖呢,现在运私盐不犯法。就算犯法……”他冷笑,“东海这么大,他查得过来吗?”
“可臧将军刚答应朝廷禁私盐……”
“那是他答应的,不是我答应的。”徐大眼起身,“告诉兄弟们,今晚照常接货。小心点,别让官府的人看见。”
“是!”
众人散去。徐大眼独自坐在厅中,把玩着一把匕首。
朝廷要来收盐利,断他的财路。没那么容易。
同一时间,郡守府书房。
臧荼还没睡。他面前摊开一幅海图,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
亲信校尉低声道:“将军,徐大眼那边……怕是不安分。”
“我知道。”臧荼淡淡道,“他今晚要接一批私盐,对吧?”
校尉一惊:“将军知道?”
“东海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臧荼看了他一眼,“让他接。接得越多越好。”
“可朝廷那边……”
“朝廷要禁私盐,总得有理由。”臧荼合上海图,“徐大眼走私,咱们抓个现行,交给刘邦处置。既表了忠心,又除了个不听话的。一举两得。”
校尉恍然大悟:“将军高明!”
“不过要等时机。”臧荼道,“等刘邦在东海多待几天,等徐大眼多运几批货。等证据足了,再动手。”
“那……田儋那边传来的信,怎么回?”
臧荼沉默片刻:“告诉他,东海的事,东海自己会处理。让他管好薛郡就行。”
“将军不打算跟田氏联手?”
“联手?”臧荼摇头,“田儋那点心思,我清楚。他想拉我下水,跟朝廷硬抗。可硬抗有什么好处?赵闾的下场没看到吗?咱们要的,是在朝廷新政里活下去,活得更好。不是找死。”
“可朝廷收了盐利,咱们的权力就小了……”
“权力?”臧荼笑了,“有兵才有权。东海三千郡兵在我手里,朝廷就得用我。盐利交出去,换来的可能是更大的前程。这笔账,我会算。”
他挥挥手:“去休息吧。明天带刘邦去看盐场,让他看看,东海是什么样子。”
校尉退下。
臧荼走到窗边,望着夜空。海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咸味和凉意。
东海的天,要变了。
但他臧荼,不会变。
他要在这变天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夜色深沉,海潮声远远传来。
朐县的夜,平静,也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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