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木门被晚风推得吱呀响，陈砚之刚把最后一味“川贝母”称进纸包，就听见门口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像破风箱似的，一下比一下急。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媳妇扶着个老汉，老汉佝偻着背，咳得直不起腰，每咳一声，胸口就剧烈起伏，像是要把心肝都咳出来。

“快……快进来坐。”林薇赶紧拉开门，伸手帮着扶了一把，“大爷，您这是咳了多久了？”

老汉好不容易止住咳，喘着气说：“小半年了……夜里最厉害，躺下去就咳，坐起来能强点，整宿整宿没法睡……”他儿媳妇在一旁抹眼泪：“去医院拍了片，说肺上没事，开了止咳药，吃着就好点，停了又犯，现在嗓子都咳哑了，痰里还带点血丝。”

陈砚之示意老汉坐下，指尖搭在他腕脉上，另一只手轻轻按了按他的锁骨窝：“大爷，您咳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胸口发闷，痰还难咳出来，黏糊糊的？”

“可不是嘛！”老汉又开始咳，咳得脸通红，“就像有东西堵着嗓子眼，咳出来的痰是黄的，有时候还带点黑点子。”

林薇已经烧好了艾草，正用艾灸盒温着老汉的后背：“您这是痰湿堵在肺里了，我先灸灸肺俞穴，帮您化化痰。”艾草的烟气袅袅升起，带着股温煦的药香，老汉的咳嗽果然轻了点。

“脉象滑而数，舌苔黄腻，”陈砚之收回手，对旁边的儿媳妇说，“这是‘痰热壅肺’，就像锅里烧着水，火太旺，水熬成了黏糊糊的浆糊，堵在肺管子里，能不咳吗？”

儿媳妇急道：“那咋办啊？陈大夫，您可得想想办法，再这么咳下去，人都要垮了。”

“别急，”陈砚之转身走向药柜，“得用‘清金化痰汤’加减。瓜蒌仁清肺化痰，就像给肺管子‘刮油’，把黏痰刮下来；黄芩、栀子清肺热，相当于给‘锅’降温；桔梗能引药入肺，就像给药效搭个梯子，让它们直奔病灶；再加桑白皮，泻肺平喘，帮着把痰‘推’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抓药，动作麻利：“这药得‘先煎’，把黄芩、栀子煮开五分钟，再下其他药，小火熬二十分钟，药汤得浓点，像米汤那样才管用。”

林薇这时拿出了针灸针，在酒精灯上烤了烤：“大爷，我给您扎几针，天突、膻中、丰隆这几个穴，能止咳化痰，比吃药来得快。”她话音刚落，银针已经稳稳扎在穴位上，老汉只觉喉咙口一阵清凉，刚才堵着的痰好像松动了点。

“您试试把痰咳出来，”林薇轻声引导，“慢慢咳，别使劲。”

老汉试着咳了两声，果然咳出一口黄痰，虽然还带着点血丝，但咳完之后，胸口明显松快了：“哎？真不那么堵了！”

爷爷端着杯热姜茶走出来，递给老汉：“喝点这个，姜能温肺，别喝太多，免得上火。您这病啊，就像地里的排水沟，让烂叶子、泥块堵了，水排不出去，积久了就发臭，得先把脏东西清出去（化痰），再把沟挖深点（清肺热），水才能流得痛快。”

“说得太对了！”老汉喝了口姜茶，连连点头，“我年轻时候种过地，就遇见过这情况，排水沟堵了，庄稼都烂根了。”

陈砚之把药包好，又叮嘱：“煎药的时候放三颗大枣，中和一下药的苦味。夜里咳得厉害，就含一片‘川贝枇杷膏’，别用凉水漱口，得用温水，免得刺激嗓子。”

“还有啊，”林薇起了针，帮老汉揉了揉肩，“您别吃油炸的、甜腻的，那些东西生痰，就像给‘浆糊’里加面粉，更黏了。多吃点梨、冬瓜，能帮着化痰。”

老汉的儿媳妇拿着药包，千恩万谢：“太谢谢你们了，这半年跑了多少地方，就你们说得最明白。”

“明儿再来复诊，我看看痰的颜色，”陈砚之笑着说，“要是痰变白了，没那么黏了，就说明见好了。”

老汉走的时候，咳嗽声明显轻了，脚步也稳了些。林薇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回头对陈砚之说：“刚才灸的时候，我摸着大爷后背发烫，说明肺热是真重。”

“嗯，”陈砚之点头，“加了点鱼腥草在药里，能帮着消消炎，就像给‘烂叶子’撒点石灰，杀杀菌。”

爷爷把艾草灰倒进花盆：“这病啊，就怕拖，拖成慢性的，就像墙缝里的霉斑，难除根。还好他们来得及时。”

夜色渐深，葆仁堂的灯还亮着。陈砚之在医案上写下：“痰热壅肺，清金化痰汤加减，配合艾灸肺俞、针刺丰隆，三剂后复诊。”林薇则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艾草图案，旁边注着：“灸时烟气宜淡，避免呛咳。”

忽然间，窗外又传来几声咳嗽，不过这次听起来轻快了些，像是解开了什么束缚。陈砚之和林薇对视一笑，都明白——那是老汉的咳嗽声，从刚才的破风箱，变成了带点底气的清咳。

药香混着艾草的气息在屋里弥漫，像是在说：只要找对了法子，再难缠的咳嗽，也能慢慢平息；再黏糊的痰，也能渐渐化去。就像这漫长的夜，总有一盏灯为咳嗽的人亮着，总有一双手，能找到那味对症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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