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侯的三日指导，于凌峰而言，不啻于一场脱胎换骨的洗礼。那关于“意”的锤炼与运用，如同在他面前推开了一扇通往更高武道殿堂的大门，视野豁然开朗。虽只是初窥门径，但种子已然种下，只待日后勤修不辍，用心血浇灌，终有长成参天大树之日。
回到驿馆时，已是第三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浔阳城高耸的城墙和连绵的屋宇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城中炊烟袅袅，人声鼎沸，充满了人间烟火的踏实感。
小雀儿早已翘首以盼，见到凌峰回来，立刻小跑着迎上，眼中满是关切：“凌峰哥，你回来了！侯爷…侯爷没有为难你吧？”她看到凌峰虽面带疲惫，但眼神明亮，气息反而比三日前更加沉凝内敛，这才稍稍放心。
凌峰温和地笑了笑，揉揉她的头发：“没有，侯爷待我很好，教了我很多有用的东西。这几天闷坏了吧？”
小雀儿摇摇头，又轻轻点点头：“驿馆很好，就是有点闷。外面好像很热闹。”她说着，目光忍不住飘向窗外街道上传来的熙攘声。
凌峰心中微感歉疚。自离开巫峡，一路波折惊险，小雀儿虽乖巧懂事，如今更是身在繁华巨城，却因身份特殊和之前风波，只能困守在这方寸之地。
“还有两日大军才会开拔。”凌峰沉吟道，“明日，带你出去逛逛这浔阳城，尝尝好吃的，看看好玩的，如何？”
“真的吗？”小雀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入了星辰，小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但随即又有些犹豫，“可是…外面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凌峰安慰道，“浔阳乃徐州重镇，如今贡品汇聚，守备森严，白日里街上巡逻兵丁众多，只要我们不往偏僻处去，应当无碍。也该让你松快松快了。”
“嗯！”小雀儿用力点头，笑容愈发灿烂。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已是三月中旬，春意正浓，浔阳城内杨柳吐绿，繁花似锦，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凌峰换上一身干净的灰布衣衫，将“破浪·寒髓”用粗布仔细裹好负在身后。小雀儿也穿上秦红玉给的那身略显宽大但料子不错的衣裙，头发仔细梳好，小脸因兴奋而泛着红晕。
两人离开驿馆，汇入浔阳城汹涌的人流之中。
浔阳不愧为南北漕运咽喉，商业极其发达。街道宽阔，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不绝于耳。贩卖的物品更是琳琅满目，从徐州本地的稻米、鱼鲜、竹器、陶器，到来自天南地北的丝绸、茶叶、药材、珠宝，甚至还有海外番邦的奇巧玩意儿，令人眼花缭乱。
小雀儿何曾见过如此繁华景象，眼睛都快不够用了，紧紧抓着凌峰的手，小脑袋左右张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凌峰虽也惊叹于浔阳之盛，但更多了几分警惕，精神力悄然散开，感知着周围环境，同时留意着可能出现的异常。他的目光扫过街角巷尾，能看到不少身穿徐州军服或漕运衙门服饰的兵丁衙役在巡逻，秩序井然，心下稍安。
“哥哥，那是什么？好香啊！”小雀儿指着路边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摊子，那是一个卖糯米糕的小贩，糕体洁白，上面点缀着红枣、青红丝，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是糯米糕，想吃吗？”凌峰笑问。
小雀儿咽了口口水，用力点头。
凌峰掏出一小串铜钱，买了两块热乎乎的糯米糕。小雀儿小心翼翼地捧着，吹了吹气，咬了一小口，顿时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满足又幸福的表情：“好甜，好软，好好吃！”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凌峰心中也泛起一丝暖意。他自己也尝了一口，糯米软糯，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米香和果脯的酸甜，确是美味。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尝。又买了用荷叶包着的、肉质鲜嫩的浔阳烤鱼；尝了口感独特、浇着浓稠卤汁的豆腐脑；小雀儿还对一种用麦芽糖吹成各种小动物形状的糖画感兴趣，凌峰便给她买了一个小蝴蝶，她拿在手里半天都舍不得吃。
除了吃的，浔阳城的杂耍百戏也让人流连。有胸口碎大石的力士，有吞吐火焰的艺人，有耍猴戏的，还有表演木偶戏的，围着一圈圈的人，不时爆发出喝彩声。小雀儿看得津津有味，小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
凌峰也给她买了一个小小的、用彩线编织的平安结，让她挂在腰间。小雀儿爱不释手。
当然，凌峰并未忘记正事。在闲逛之余，他也留意着城中布局、主要通道、以及那些明显与军队、漕运相关的设施。他甚至远远看到了徐州水军都督府那巍峨的门庭和高耸的旗杆，上面飘扬的旗帜中，果然有银蛟军的银蛟旗，以及那不起眼却让他心生警惕的“青藤断矛”徽记。
他还特意去城东车马行集中的区域转了转，看到无数驮马、车辆正在被征集调度，为即将到来的大规模陆路转运做准备。空气中弥漫着牲口、草料和皮革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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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愉快的一天很快过去。日落时分，两人带着满满的收获和些许疲惫回到了驿馆。小雀儿怀里抱着没吃完的零食和几件不值钱但精致的小玩意儿，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凌峰哥，浔阳真好玩。”临睡前，小雀儿还忍不住说道。
“嗯，以后有机会，带你去更多好玩的地方。”凌峰承诺道，帮她掖好被角。
最后一天，凌峰没有再外出，而是在房中静坐调息，将靖海侯指导的要点和昨日放松的心神重新收敛，恢复到最佳状态，以迎接明日开始的、未知的陆路行程。
翌日清晨，天色微蒙，晨雾尚未散尽。凌峰便带着小雀儿准时来到了指定的集结地点——位于浔阳城北门外的大型军用校场。
此时校场上已是人喊马嘶，一片繁忙景象！
数以千计的精锐士兵正在军官的呼喝下迅速整队。这些士兵与凌峰之前见过的水师和镇渊军截然不同！
他们绝大多数身着厚重的玄黑色扎甲，甲叶层层叠叠，覆盖全身要害，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头盔带有护颈和顿项，只露出一双双冷静锐利的眼睛。每人配备一面几乎等人高的巨型塔盾，盾面厚重，边缘包铁，中心往往铸有狰狞的兽首或尖刺。武器则是清一色的长柄重戟或厚背长刀，腰间还挎着短柄战斧或链枷。他们行动之间，甲胄铿锵，步伐沉重整齐，如同一座座移动的钢铁堡垒，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除了这些重甲步兵，还有相当数量的骑兵。这些骑兵同样人马俱甲，战马披着厚重的皮质或镶铁马铠，骑士则穿着更加灵活但仍防护周全的环锁甲或鳞甲，手持长矛马槊，腰佩骑弓战刀，显然是用于冲击和侧翼掩护的重骑。
旌旗招展，除了帝国的玄鸟旗和徐州的军旗外，最多的一面旗帜上，绣着一头匍匐于地、似龟似鳌、甲壳厚重的狰狞巨兽图案——这是“负山军”的军徽！帝国徐州中原腹地最负盛名的重装步兵军团之一，以超强的防御力和坚韧的意志着称，堪称战场上的钢铁长城！
凌峰心中凛然，看来帝国对这批贡品的重视程度远超想象，竟然调动了“负山军”来负责主要护卫任务。与水路的诡谲多变相比，陆路似乎更注重堂堂正正、以绝对力量碾压一切的防守反击。
校场边缘，大量的四轮重型马车已经准备就绪。这些马车车厢异常坚固，以硬木为骨，蒙以铁皮，轮轴粗壮，需要两匹甚至四匹健壮驮马牵引。力夫们正在军官的严格监督下，将最后一批从码头转运过来的贡品箱篓小心地装载上车，并用油布和绳索牢牢固定。
凌峰目光扫过，看到了许多徐州本地的贡品：一袋袋颗粒饱满、散发着清香的上等稻米“浔阳香梗”；一筐筐用特殊水草包裹、保持鲜活的“金睛鳜鱼”；一桶桶密封的极品菜籽油和芝麻油；还有大量硝制好的皮革、品质优良的生铁锭、以及一些精美的柳编和蒲草制品…这些都是徐州作为帝国粮仓和物产之地的底蕴。
“凌峰？”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凌峰转头，只见一名身穿“负山军”中层将领铠甲、面容刚毅、眼神如鹰的中年校尉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两名亲兵。
“正是小人。”凌峰拱手行礼。
那校尉验看过凌峰的身份文书和靖海侯的手令，点了点头，语气不算热情，但透着军人的干脆：“我乃负山军麾下，振武校尉石重。奉将军令，接收你二人入队。这是靖海侯爷为你请功，由我部发放的赏赐——五十粒‘赤血丹’，用于稳固六品境界，收好。”说着，他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小皮囊，递给凌峰。
皮囊入手微沉，打开一看，里面是五十粒龙眼大小、色泽鲜红、散发着浓郁气血气息的丹丸。正是军中常用的、品质上乘的气血丹。凌峰郑重收下：“谢将军，谢侯爷！”
石重继续道：“侯爷另有吩咐，言你在水路之上，凭超凡感知屡立奇功。虽陆路与水路不同，但侯爷觉得你这份天赋或仍有可用之处。此行北上，前期多行于平原，地势开阔，一马平川。我军虽有斥候游骑，但多关注明显威胁。将军之意，你可愿偶尔随先锋前行，凭你的感知，提前探查一些诸如地面承重、浅层流沙、异常气息等细微之处，以防不测？当然，并非强制，亦不会让你涉险。”
凌峰心中明了，这是靖海侯对他的又一份关照，既让他发挥作用，也是一种历练。他毫不犹豫地抱拳：“谨遵将军安排！小人必尽力而为！”
“很好。”石重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那你二人便归入后勤辅兵营，暂随医疗与物资车队行动，相对安全。需要你时，自会传唤。切记遵守军令，不得擅自行动。”
“是！”
石重安排一名士兵带领凌峰和小雀儿去往辅兵营的指定位置。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民夫、匠人以及少量像凌峰这样的特殊人员。车辆众多，队伍庞大但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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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正刻，旭日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阳光洒满校场。
咚！咚！咚！ 低沉而震撼的战鼓声擂响，如同巨兽的心跳，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一名身穿“负山军”主将铠甲、身材并不高大却仿佛山岳般沉稳的将军登上了点将台。他并未过多言语，只是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拔出佩剑，直指北方。
“启程！”
一声令下，声震四野！
庞大的车队缓缓开动。重甲步兵分为前、中、后三军，将贡品车队牢牢护在中心。骑兵则如同活动的城墙，在队伍两翼游弋警戒。辅兵营位于中段靠后位置。
凌峰和小雀儿坐在一辆堆放杂物的马车上，随着车队，在铿锵的甲胄碰撞声和沉重的马蹄车轮声中，驶出校场，踏上了宽阔的北向官道。
浔阳城高大的城墙在身后渐渐远去。
凌峰回望了一眼那片浩渺的鄱阳湖方向，然后转过头，目光投向北方无垠的旷野。
官道宽阔平整，可容数车并行。两旁是望不到边的农田，冬小麦已然返青，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春风拂过，掀起层层绿浪。远处村落星罗棋布，鸡犬之声相闻，一派安宁富庶的平原景象。
石重校尉策马来到辅兵营，找到凌峰，递给他一面小小的三角令旗：“凌峰，将军有令，命你此刻前往先锋营报道，随前军斥候一同前行十里，专注感知地下及周边细微异常，若有发现，即刻以旗语向石校尉（石重本人）汇报。”
“得令！”凌峰接过令旗，将小雀儿托付给旁边一位看起来面善的老医官暂时照看，便跳下马车，快步向前军方向奔去。
他身形敏捷，很快越过一队队重甲步兵，来到了队伍最前方。这里，上百名轻装的斥候骑兵正在来回奔驰，探查更远范围的情报。而凌峰的任务，则是专注于脚下和近周。
他深吸一口气，将精神力缓缓铺散开去，融入脚下的大地，融入吹拂的春风。
不同于水下的流动与浮力，大地给他的感觉是厚重、坚实，但也更加复杂。他能隐约感知到土壤的湿度、岩层的深浅、甚至一些地下虫蚁的活动。他的“意”也悄然运转，那股“破开迷障、洞察细微”的念头增强着他的感知。
车队浩浩荡荡，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在徐州无垠的绿色平原上，向着北方，坚定不移地前行。
凌峰凝神前方，官道笔直，似乎一眼望不到头。
他知道，这只是漫长陆路的第一站。 根据安排，此行将途经舒州、寿春、汴梁、曹州、济州、兖州、德州、涿郡，最终抵达帝都天元城。每一站都意味着新的环境，也可能潜藏着新的风险。
但此刻，春光正好，微风不燥。
他迈开脚步，将心神沉浸于对大地细微的感知之中，开始了他在陆路上的第一次职责。
前途漫漫，关山重重。 少年负枪，意在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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