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苏大人,这是您要的景和年间军费核销簿。”

书吏捧着摞泛黄卷宗进来,细灰扑簌簌落在苏煦新换的鹭鸶补服上,“不过……李侍郎说这些账目早封存了,您看……”

苏煦接过卷宗,指尖抚过虫蛀的封皮:“李大人昨日不是说,景和十六年的军械采买账在兵部么?”

他抬眼时,书吏已讪讪退到门边。

窗棂漏进的春光里,分明瞥见廊下闪过一片孔雀补子的衣角。

这般情形他见得多了。

户部这群老狐狸,面上恭维他“圣上亲点的能臣”

背地里却把最棘手的烂账往他案头塞。

前日核验江南织造局的账目,竟发现同一批蜀锦在三个衙门重复支银;昨日查屯田司的簿子,河北三卫的军田亩数比实际多出两成——这哪里是算盘珠子拨错了位,分明是官场心照不宣的规矩。

暮色渐浓时,苏煦揉着酸痛的腕子推开值房门。

陈翊正立在博古架前把玩一柄玉算盘,听见响动也不回头:“听闻苏大人今日驳了屯田司请增军费的折子?”

“河北卫所虚报田亩吃空饷,倒有脸要银子。”

苏煦扯松领口瘫在圈椅里,忽觉额角一凉——陈翊不知何时绕到身后,正用浸过冷泉的帕子替他拭汗。

“你倒是把闵州查账的本事带来了京城。”

玉算盘珠子相击的脆响中,陈翊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可知今日朝会上,兵部张尚书当众斥你‘不通实务’?”

苏煦猛地坐直身子:“那些军田……”

“是真的。”

陈翊按着他肩膀坐下,指尖划过算盘上某处缺损,“永昌十二年北境大旱,朝廷许边军屯田自养。

如今二十载过去,新垦的田早该入册,却仍被当作‘临时军需’。”

他忽然扣住苏煦手腕,“在户部撕开的口子,可不止是几本假账。”

苏煦在别院醒来时,满室都是沉水香的味道。

他怔怔望着帐顶银线绣的云纹,忽听屏风外传来陈翊与管家的低语:“……参汤用文火煨着,等他醒了……是,同上峰告过假了。”

记忆渐渐回拢。

昨夜他在值房与陈翊争执,非要说清军田账目里的猫腻,结果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此刻想来,怕是连日熬夜惹的祸。

“醒了就起来喝药。”

陈翊转进内室,月白中衣外松松披着件墨狐大氅,手里端着的汝窑盏还冒着热气,“户部离了你三日塌不了天。”

苏煦就着他的手啜了口参汤,忽然瞥见案头堆着七八本揭帖,最上头那本赫然盖着户部官印,惊得呛咳起来:“你、你怎么把衙门的文书搬来了?”

“苏大人心系公务,本官只好将值房挪到卧榻边。”

陈翊漫不经心地将揭帖扫到角落,顺势将人揽进怀里。

苏煦这才发觉他眼底也有淡淡青影,想来这几日既要处理刑部积案,又要盯着自己养病,怕是比在户部查账还累。

烛花爆响的瞬间,苏煦忽然翻身将人压在榻上。

陈翊的玉冠磕在床柱上,难得显出几分狼狈:“胡闹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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